“如说修行”网上佛学院 略论明心见性
元音老人 著
绪说我等众生,从无始旷劫以来,迷失自己本来面目。认妄为真,唤奴作郎,妄起贪嗔,造业受报。如春蚕作茧,自缠自缚,无解脱时。愚者无知,安受困苦,不求解脱;智者虽知生死事大,苦海无边,欲求解脱而苦无其门。如古之外道六师,探宇宙万有之缘起,不曰神我,即谓冥谛、断灭;今之科学、哲学,究人生万物之根源,不言二元,即言一元。虽各言之凿凿,极尽玄妙;然皆如盲人摸象,无有是处。 释迦文佛,悲悯众生出苦无由,应现世间,教化众生。四十九年随顺时节机宜,说大、说小,说偏、说圆,说顿、说渐,披肝沥胆,委曲开示二种根本:一者、无始生死根本;二者、菩提涅槃原清净体。以阐明人生宇宙之奥秘,揭示生死轮回之根由,俾众生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回复真常,出离生死,息灭苦轮。 我等众生,本具如来智慧德相,灵明空寂,与佛无殊。只因无明不觉,颠倒妄执,动乱不已,造业受报,才由共业感现山河大地,复由别业招来十二类生(胎、卵、湿、化等十二种生命形态)。由是周而复始,循环不已,故而生死轮回不息。今欲回复本来,出离生死,首须觉破无明。以无明不破,迷己逐物,见境生心,生死绝不能了。 以是一切经论,所有法门,无不围绕著这一中心——明心见性——来阐扬发明,使人们得以觉破迷情,消除无明,离妄返真,就路归家。佛教之所以异于他教,超越外道者,其原因即在切中众生生死与还灭之根源。而此根源,又在明心见性与否,故明心见性实乃佛教之精髓,超生脱死之重要关键也。 〔还灭〕还归于寂灭,也就是修道证涅槃。 因是之故,经论虽多,阐述评唱,纵或有异,而宗旨是一;法门虽广,设施手段,容有不同,而目的无殊。所谓方便有多门,归元无二路也。 奈何降及近世末法时代,教内学者大为走样。他们非但不敢提倡弘扬‘明心见性’这一代时教的伟大宏深之旨与精髓之所在,反而有似谈虎色变,连‘明心见性’一词也不敢形于口吻,见于著述,广为宣传了。细细推究起来,其原因不外下列数端: (一)禅宗行人,因缺乏师资,用功时无人指引,相机提示,痛下钳锤,剿绝粘缚;于紧要关头更无人为之点开正眼,亲见本来。大都抱定一则千篇一律的死煞话头——念佛是谁,苦参几十年,了无消息。因而以见性为甚深难事,高不可攀,乃高推圣境,不敢企求,更不敢弘扬提倡了。 (二)净宗行人,绝大多数都说净土宗的修法与众不同,它是主张横超生西的,不用明心见性。殊不知净土是三根普摄的大教,对下根虽不明言明心见性,只强调横超生西,但事实上早将明心见性的要义,暗暗含藏在修法内了。请试看它的修法:念佛时要‘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。’请问这‘都摄六根’,不即是一切放下吗?一切不放下,能六根门头紧闭,将见闻觉知都摄在一句佛号上吗?这‘净念相继’四字,含义深广,留待下面来详加解释。今只从文字的表面来讲,以清净心,继续不断地念佛,不就是教人用佛念来密密转移妄念吗?因为人不能无念,不念佛法僧,即念贪嗔痴,今善巧方便地用一句佛号来代替妄念,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妄心转换为佛心。所谓:‘佛号投于乱心,乱心不得不佛!’请问佛是什么?不是明心见性又是什么? 该宗更进一步说:‘入三摩地,斯为第一。’请问什么是三摩地?三摩地即三昧也。念佛证到三昧,即能念之心与所念之佛,一时脱落,也即是根尘脱落、能所双亡的时节。念佛念到这步田地,即是宗下桶底脱落,明心见性的时节。到这里还有什么净和禅呢?所以说净就是禅,禅就是净,禅净不分家也。 对下根人,不须和他多说甚深禅理,只教他放舍身心,秉直念去,念到情亡心空,自然证得。若上根人一闻即悟,更不消多说。故净宗唯下根与上根人最容易成就也。盖中根人似聪明而非真聪明,似愚笨而又非真愚笨。非真聪明,不易看破世情,一切放下;非真愚笨,又不肯脚踏实地,恳恳切切地老实念佛,所以不易成就也。 复次,晚近净宗行人,大都只图省力,单独依靠阿弥陀佛接引生西。自己不肯努力用念佛功夫扫荡妄心习染,改造自己,而美其名曰:‘我们是他力法门,靠他力修行。’及闻‘一心不乱’,便连连摇首,说:‘不消不消!净土只须有信愿,自有弥陀接引,行得力与不得力无关重要。’他们哪里需要什么‘明心见性’哩!又哪里知道‘一心不乱,花开见佛悟无生’乃是明心见性的同义词哩! (三)密宗行人,又大都趋向神通玄妙,有的还炫耀于世人而满足其名闻利养,根本不注重证体悟道、了生脱死的功夫。把个大好密宗弄得妖气十足。密宗所标榜的即生或即身成佛——即明心见性,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 我国现有三大宗派萎靡淩乱如此,其他有名无实的宗派,也就不言而喻,可想而知了。以是整个辉煌灿烂的佛教,被它不长进的后代子孙糟蹋得如此乌烟瘴气,狼狈不堪,后进者哪里知道佛教的精髓所在!又哪里能修身养性,回复天真,了脱生死呢?言之,怎不令人痛心疾首! 尤有进者,佛教是教育人们明白真理,舍弃妄见,改恶向善,去邪归正,改造人类的大教;是使人们从迷梦中觉醒,不贪著,不自私,尽一己之力为大众服务,为群生谋福利——普利群生的善法;更是使众生去惑证真,卸下重担(心中所粘附的事物),生活得轻松愉快,有意义,有价值,得真实受用的妙法。因之,它是对社会和国家具有莫大现实积极意义的伟大宗教。因为举凡社会的不安和国家的动乱,莫不由人们的贪、嗔、痴这三大劣根性在作祟。人由于物欲炽盛,贪心高涨,才不择手段地去干那贪赃枉法,投机倒把,走私受贿,甚至结党营私,阴谋叛乱,等等的罪行。而佛教正是向这三大毒根——贪、嗔、痴开刀的。 至如世界的运行和人类的遭遇,都是由于人们自己无明妄动,著境造业所感召的果报。换句话说,都是人们自作自受,非干鬼神之事。而且只要人们迅猛觉醒,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人人都能成佛。佛教是主张一切平等,无有阶级差别的广博大教。因之,很多人主张佛教是非宗教的。 复次,从佛教的宗旨来看,圆顿教从最究竟处著眼,说无生死可了,无涅槃可证,无佛无众生,法法皆空。起心动念,即乖自宗。所谓‘举心即错,动念即乖’,它是以无所宗为宗的。无所宗为宗是佛教的真宗,以有所宗,即落偏见故。所以也有很多人以此称佛教为非宗教者。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佛教虽以无所宗为宗,但非无主,还有个无宗之宗在,所以又非不宗教者。佛教所讲的是辩证的真理,以无所宗故,不应言是宗教;以无所宗为宗故,不应言非宗教。非空非有,非有非空,乃佛教不立二边中道之的旨,要会此的旨,非明心见性不可!由此可见,明心见性是学佛者至关重要的课题了。 明心见性对学佛者如此重要,那末,明心见性的内容究竟是怎么回事?怎样才能证取它?证到时是什么境界?证到后又有什么功用?这许多问题,都是学佛者所应明白,而亟待研究的问题。兹为能明白易晓,以便于读者证取起见,分别略述于后。 一、明心见性之意义‘明心见性’一词,简约总括地解释起来,就是:从究明人们的‘心’的形相与作用,而彻见、领悟、神会生命的根源——‘性’之妙体与真理,以觉醒迷梦,而了生脱死,证大涅槃。它的意义详细分析起来,至为深广,因为它是这一代时教的精髓所在,可以说三藏十二部都是它的注脚。现在我们只能择其精要者约略言之。 在未讨论明心见性的内容与如何明心见性之前,首先让我们来把心、性的轮廓勾勒一下,以便易于著手分析讨论明心见性的意义。 那么心是什么?性又是何物呢?原来所谓心者,并不是我们胸膛里的肉团心,而是我们对境生起来的念头和思想,佛经称为六尘缘影,就是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落谢的影子,简称曰:集起为心。意思是说,我们本来没有心——思想和念头,而是由于有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等境在,才从各别的境缘上领受它的形象,产生认识,分别它的同异,安立名字,发生爱嗔,取舍,造作,才生出种种心念。此心是和环境集合起来而生出的,不是片面单独起的,所以称为集起为心,也就是现代学说所谓‘思想是客观环境的反映。’要详细谈它的形象和内容,法相宗《成唯识论》说得很清楚,它可以分为八大心王和五十一心所。这里为了节省时间和篇幅,不详细说它了,请读者自己去研读《成唯识论》吧。 心既如斯,性又是何物呢?性是生起心的根本,是心的本原。现代学说认为,它是生起心的能量。没有它,对境生不起心来。我们之所以能对境生心,全是它的作用。它是无形无相的,所以眼不能见,但它能起种种作用,故确实是有。古人比为色里胶青,水中盐味,虽不可目睹,但事实上确实在起作用。在佛经上它有很多异名,如一真法界、真如、如来藏、佛性、真心、大圆胜慧等等。(编者按:如果读者读到这里感到困难,建议先阅读《心、自性、如来藏》一文,再来阅读本篇,即当事半功倍。) 只因众生迷而不觉,不知有此妙体,无始以来,只与生灭和合,变为妄心。故心、性原是一物,如水之与波,不是两回事。现在世界得以飞跃前进,全靠自动化,而自动化又靠电能,没有电能,即无动力;没有动力,一切都是静止的,死的。同样,我人之所以能思考、工作、创造发明等,也靠体内的动力,而这动力就是性的作用。所以性虽不能眼见,但确实在起一切作用,犹如电虽不能目见,而一切照明、发动等等都是它在起作用。佛经内称性是体,心是用;性是理,心是事。但宗下常两者混用,称心为性,称性为心,我们只要洞悉它们的底蕴,搞清它们的分野,也就不至为之混淆惑乱了。 明白了心和性的形貌和定义,就须进一步探讨‘性’——生命的根源——何由缘境而生心?境又因何而生起,以致生死缠绵不断?更须明白,明心见性的含义包括些什么?怎样才可以明它、见它,出离生死?现在让我们分为五节,详细讨论一下。 (一)明心不可得明心见性者,明心虚妄不可得,息下狂心见真性也。 我人欲了脱生死,先须知道生死之由来。如欲断其流者,先须识知源之所在,而后方可塞其源、断其流,逍遥于生死之外。那么芸芸众生在六道内头出头没地轮回不已,究竟何由而起呢? 释迦佛用两句简约的话告诉我们:‘三界唯心,万法唯识。’分析起来,乃是说,一切众生本具如来藏性,它是不生不灭、不垢不净、不来不去、无相灵敏之万能体;它不属迷悟,体绝凡圣。只以众生不觉,无有经验,不知妙体本明,而生一念认明,以本有之妙觉智光,幻为妄明所明。将原为一体之觉明(觉即明,明即觉,非有二致),分为觉明相对——觉外有明,明外有觉,觉为明所明,明为觉所觉,而成能所双立。即《楞严经》所谓‘性觉必明,妄为明觉’也。 由此无明故(此明觉即吾人通常所说的无明),迷本圆明,将本有无相之真如,转为阿赖耶识(如正 常人吃醉了老酒相似)。于是灵明真空变为顽空,复于顽空中,无明妄动,凝结成四大妄色(如来藏性本具之性能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大种因,因妄动而显相,世界即此四大所凝成)。此即《楞严经》所谓‘迷妄有虚空,依空立世界’也。由有四大妄色,则本有之智光转为妄见,复以彼妄色为所见之境。妄见既久,更抟取少分四大为我,于是妄见托彼四大以为我身——即无明裹定八识潜入身根。四大本是无知,因妄见执受而有知。真心无量,今被无明封固,潜入四大以为心。即所谓‘色杂妄想,想相为身’,是为五蕴之众生。亦《楞严经》所说‘想澄成国土,知觉乃众生’也。 由此可见,身心世界之所妄起,实系一念认明(即无明)之过咎。众生既迷失本性,而认物为己,于是追逐物境,迷著不舍,造业受报,轮回不息!经云:‘心生,则种种法生;法生,则种种心生。’种子起现行,现行复熏种子,由因成果,果复感因,因因果果,果果因因,周而复始,循环不已。因是众生于无生死中,枉受生死轮回之苦,不得停息! 所以说,我人的心是虚幻不实的。它只是六尘落谢的影子,而六尘又由无明妄结而幻现,本不可得。佛经所谓不自生,不他生,不共生,不无因生。那么,由它生起的妄心,更是虚幻中之虚幻了。现代的哲学家们也说‘心’是客观物质的反映,但他们只说心由物产生,没有道出物何由而产生,不及佛经说得全面。佛说:‘心不自心,因物故心;物不自物,因心故物。’这就将心物互为因果而虚幻生起的道理,说得一清二楚了。
心、物既俱虚幻而不可得,我人一旦梦醒,了得身心世界本空,这就是明心。于本空处,非如木石无知无觉,而是虚明了了;虽了了虚明而寂然不动,一念不生,这是什么?这奇伟而又平淡的景象,非吾人不生不灭,亘古长存之真如自体,又是何物!当此自体豁然显露时一把擒来,即谓之亲证本来面目,亦谓之见性。 所谓见性,并不是用眼睛去看见什么东西,而是心地法眼亲切深彻的体会与神领。经云:‘见见之时,见非是见。’故明心见性,乃于打破妄知妄见,狂心息处,身心消殒时,彻见真性也。 如二祖神光大师,见初祖达摩曰:‘学人心不安,乞师安心。’祖曰:‘将心来,与汝安。’师良久曰:‘觅心了不可得。’祖乃顺水推舟曰:‘与汝安心竟!’师于言下大悟。此即于觅心了不可得处(前念断,后念未起时)而彻见这不落断灭(当时念虽断,但非如木石无知)了了灵知的性。这则公案的妙处,即在心是集起虚妄的,并无真实来处,一经追问,即便化为乌有。但念虽息空而能(即性)不灭,会者即于此际,猛著精彩,回光荐取,即为见性。关于能量不灭,现代科学家都承认。而能量最大者,莫过于性能。因性无形无相,至大至坚,大而无外,小而无内,能摧一切,一切不能摧它,故无法衡量,无可比度。投生六道,受罪享福的是它;了生脱死,逍遥化外的也是它。所以要了脱生死,必须明心见性也。 (二)明心之妙用明心见性者,乃明白心之妙用,皆依性体而起;从用见体,从流得源也。 古德云:体无形相,非用不显;性无状貌,非心不明!起用正以显体,明心方可见性。这就是说要见性须从明心上下手,离心无性可见。因为性体无形象,不可见,而心是用,用无相不显。从有相之心用,方可得见无相之性体。上面说过,我人之思想、工作、创造、发明,乃至今日世界之文明,皆是心之作用。要见性,即须从这些作用上来见,离开作用,即无性可见。犹如世间之理与事,事无理不成,理无事不显。理立正所以成事,事成正所以显理。理即事,事即理,理事不分。故见理须从事上见,离事亦无理可见也。 如昔异见王问婆罗提尊者曰:‘如何是佛?’尊者曰:‘见性是佛!’王曰:‘师见性否?’尊者曰:‘我见佛性。’王曰:‘性在何处?’尊者曰:‘性在作用!’王曰:‘是何作用?我今不见。’尊者曰:‘昭昭作用,王自不见!’王曰:‘于我有否?’尊者曰:‘王若作用,无有不是;王若不用,体亦难见。’王曰:‘若当用时,几处现出?’尊者曰:‘若出现时,当有其八。’王曰:‘其八出现,当为我说。’尊者曰:‘在胎曰身,处世曰人,在眼曰见,在耳曰闻,在鼻辨香,在舌谈论,在手执捏,在足运奔。遍现俱该法界,收摄在一微尘。识者知是佛性,不识者唤作精魂!’王闻即开悟。 又如《金刚经》,世尊于说法之前为什么先插一段著衣、持钵、入城、乞食,直至敷座而坐呢?盖欲启大众无形般若之机,不得不借用六波罗蜜有相之形也。因无体不能成用,眼前一切相用,在在皆在反显般若无相之体。奈我人不识,故佛特借用有相之事行,以密示无形之妙体,令我人证入般若波罗密也。 性固不无,但不可以耳闻,不可以目睹,不可以知知,不可以识识;但可以慧照,可以妙观,可以领悟,可以神会。故曰‘如是悟会,悟会如是’而已。六波罗密之密行,乃世尊不开口之说法。如是般若放光,独空生(须菩提)当下契会,应机缘起,出座请问,乃成就一部《金刚般若》妙经。 (三)明心本无也明心见性者,明心本无,见性本有也。 上面说过,心、性有如事用与理体。事用虽有形相,可以眼见,但似有实无,以缘起性空故;理体虽无相可见,但似无实有,以性空缘起故。二者相辅相成,离体无相,离相无体,故曰:非空非有,亦空亦有,即空即有。吾人非但于一切事相不可执著,倒于一边,尚须透过幻起之事相,明见本真的性体。 《楞严经》云:‘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。’性体是真空,无有形相;无相之真空方是性体。一切有相之色,俱是妄色。妄色无体,犹如空花水月不可得,但妄想而已。故《心经》说,一切皆无,既无世法之眼耳鼻舌身意与色声香味触法,亦无声闻缘觉之苦集灭道与十二因缘,更无菩萨之智与得,于一切不可得处乃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此即揭示吾人于明心本无处,而彻见本有之性体也。 此在宗下,谓之泯绝无寄宗。如庞居士问马祖:‘不与万物为侣者,是什么人?’祖曰:‘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,再向汝道!’心念泯绝,空有销殒,真空妙体自然显现。又如近代之楚泉禅师,参见赤山法祖。一日祖问曰:‘法华开示悟入佛知见,历代祖师各有开示。但皆是各位祖师自己的,非关子事。今欲子从自己胸襟中道将来,如何开示悟入佛知见?’师无语。祖叹曰:‘如是参禅,只是徒丧光阴,有何益处?’罚令跪参。连参三枝香,听维那打开静板响,忽然省悟!祖考问曰:‘如何开佛知见?’答曰:‘开出本有(即本有之自性理体也)。’进问曰:‘如何示?’答曰:‘示出本无(即一切心用事相皆不可得,从不可得之心用上以示本真性体也)。’再问曰:‘如何悟?’答曰:‘悟无有无(消灭其迷悟痕迹也)。’更问曰:‘如何入?’答曰:‘入出无碍(得大受用,语默动静自在无碍也)。’ (四)明即心即性明心见性者,明悟即心即性,即性即心也。 真觉禅师云:心、性虽似有体用理事之分,但考其实际,则非一非异。以从事相说来,妙用随缘,应显万类,似有形象,而妙体不动,绝诸对待,离一切相,故非一。但用从体发,用不离体;体能发用,体不离用;从此不相离背说来,故非异。经云:‘一切事相,皆性之显现。’事相虽殊,分门别类,各有不同,但其性则一。故曰:‘无不从此法界流,无不还归此法界。’ 明镜无不现影,无影不为明镜;现影皆从明镜,无镜不能现影。心、性亦复如是,性是真空妙体,心是有形相用。故有性体必有相用,无相无从显体。是则相即性,性即相;相外无性,性外无相。非如顽空,冥顽不灵,死寂无知,落于断灭也。 众生迷头认影,执相造业,故招五浊秽土;诸佛见性遣相,清净无染,故感净土庄严。其真、妄、净、秽虽殊,而现相之性体则一。吾人只须将认影遣镜之误,转换为认镜遣影,则秽土当下即是净土,并不待死后始得往生也。经云‘随其心净,即佛土净;欲净其土,先净其心’,良有以也。 真空妙有者,拣非顽空,从体起用也。以真空故,能随缘;以妙有故,能起用。妙有真空者,拣非实有,摄用归体也。以随缘起用,现诸幻相,故《弥陀经》说佛土庄严;以体性清净无染,不沾一法,故《金刚经》说一物不立。一物不立,正是佛土庄严;佛土庄严,正是一物不立。故《金刚》即《弥陀》,《弥陀》即《金刚》,非有二般。 心性相体,看来有异,其实如一,如水之与波,水以湿为体,波以动为相。水性波相,看来非一,但波即水,水即波,湿性非异。故真见性者,非但心地法眼可以见道,肉眼亦能彻见真性。以性即相,相即性也。古德云:‘万象丛中独露身!’又云:‘山河及大地,尽露法王身!’即指此世界万有皆我性体所显现也。 《金刚经》云:‘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!’我人果能彻究斯理,于日常生活中,即相而见性,任何尘缘境相,不作尘缘境相会,则当下超越诸有,逍遥于三界外矣!生公说法,顽石点头,情与无情,同圆种智。目之所及,耳之所闻,无一非佛也。此在宗下谓之直指心性。如大梅问马祖:‘如何是佛?’祖曰:‘即心即佛!’大梅于言下大悟。又如灵训问归宗和尚:‘如何是佛?’宗云:‘我今向汝道,恐汝不信!’训云:‘和尚诚言,某焉敢不信!’宗云:‘即汝便是!’训于言下有省。请看,何等果断!何等便捷!何等庆快! (五)明心性无住明心见性者,明心性无住,一物不立,归无所得也。 心性本自空灵无住,方成妙用,一有所住便成窠臼;心性本来无有一物,说空说有,说迷说悟,说真说妄,俱是相对立说,均系戏论。所谓但有言说,均无实义。如彻悟心源,明见真性,迷妄既无,悟从何立?不立亦非不立,了无一法可得。故云:人我空非真空,须法我空,更复空空,方真到家稳坐。亦即古人所谓无所成、无所得、无所修、无所证方真成、真得、真证也。如认自己有法可得、有道可成,则正堕在圣位法执里。小则生死不了,纵或了得分段生死,绝不能了变易生死,以法执即变易生死之障故;大则发狂成魔,后果不堪设想! 关于无修无得无证之说,即是彻悟到家人之了脱语,亦是最初理解如来密因人之因地法语。以众生本来是佛,不因修成。只因不觉,迷己逐物,追逐外境,沦为众生。今如凛觉醒悟,如千年暗室,一灯能明。便恢复本性,有何修证之可言?故云不假劬劳、肯綮修证也。但如习染浓厚,妄执深重,虽明斯理而历境心生,则不无辛勤绵密扫荡之功!又如仅明众生本来是佛之理,并未亲见自性,只为将来成佛之因,则更须勤恳修习,以期亲证。切不可开大口,说大话,自欺欺人,拨无修证,而致莽莽荡荡遭殃祸也。 彻悟心性,一法不立,无佛无众生,整日如痴如呆,任运随缘,皆是佛事。所谓嬉笑怒骂、謦颏掉臂,皆是海印放光;穿衣吃饭、运水搬柴,无非神通妙用!其间无所取舍,无所倚重,故谓之归无所得也。 才有所重,便障自悟门,故宗下大德,皆善为人解粘去缚,即令学人放下重担,打开悟门也。如马祖见有人堕在前答‘即心即佛’处,故于有僧更问‘如何是佛’时,又答‘非心非佛!’临济祖师恐人落在‘赤肉团上无位真人’上,当有僧更问‘如何是赤肉团上无位真人’时,托开其僧云:‘无位真人值什么干屎橛?’又如第四节所述第二则公案,灵训于言下有省时进问云:‘如何保任?’归宗云:‘一翳在目,空花乱坠!’这些例子都很好说明真性是无所住、一物不立的。所以我们要彻底悟真心,既不能著佛求,更不能著神通玄妙! 赵州云:‘佛之一字,吾不喜闻!’后人虽有嫌其‘尚有不喜在’之落处,但赵州之意在了法见,示人无一法可得、无所倚重,不在喜不喜也。至于立言之弊,以但有言说不无痕迹!如灵龟摆尾,扫其行迹,行迹虽去,又落扫迹。以故宗下大德说到末后,无法开口,即拂袖归方丈,以示末后也。 综上所述,明心见性实为佛教之纲宗,学佛者之圭臬!我人如真欲出生死、成大道,不问修习何宗,均须向明心见性这一伟大目的奋斗、前进!决不可畏难而退!以一切宗派的门庭设施,修习方法,无一非息心止念之手段,而这些手段又莫不以明心见性为目的。故明心见性为佛教各宗派之总纲,如不依此总纲修习,则非佛教徒矣!复次我人之有生死,因无明不觉,今如不觉破无明,挥发智光,如何能了生死?故明心见性为了生死之要关,证大道之枢纽,任何宗派之佛教徒,非但不可漠视它、否定它、偏离它,而且要竭尽自己之智勇与精力,为实现这一宏伟目的而努力奋斗! 二、明心见性之证成经过详细讨论明心见性的意义,我们深切知道它关系佛教至巨。如果佛教徒都来奉行弘扬,加以提倡,佛教即能昌盛兴隆。反是,佛教即将奄奄一息,一蹶不振。因为一个宗教兴亡盛衰,系于它的精神实质如何。如果只有形貌,而无精髓内容,这个宗教一定渐趋衰亡。明心见性是佛教的总纲,精髓所在!故一切宗派,任何法门无不环绕它,而善巧方便地随顺众生不同的习性与各别的根器,建立多种多样的修习方法,以资发扬光大。方法虽多,目的则一。行人如不按照各该宗派所订的仪轨与所建的法门,虔诚勤恳地努力修习,仅以烧香礼拜,求些福报为事,则不能得各该宗派之的旨——明心见性。不能明心见性,也自然达不到学佛的真正目的。佛教的精神目标不能显扬,怎么能够不萎靡不振,日趋衰颓呢?所以我们要振兴佛教,非提倡明心见性不可! 那么,我们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呢?又有什么方法最快速最简易可行呢?为了适应上中下三根修行人的爱好,和便利不同习气的人迅速入门起见,兹择禅、净、密三宗中最简单、最迅速、最方便的修习方法,详细介绍如下。至于其他宗派,上面说过,只有其名,而无其实,无有真正修习之人。如天台宗,虽有止观法门,而今行人皆修净土;华严宗虽有华严三观,但修行者不入禅即入净,不复修观;法相宗也有唯识观,但该宗行人,今则讨论教义,分析名相,作佛学研究,而不入观,至与性宗分河饮水,争论纷纷。其余如‘三论’等宗,更连名义亦渐使人淡忘,故今暂置一边不去讨论它了。 (一)禅宗讲到明心见性,最简便、最迅速的方法,莫过于禅宗了。因为禅宗是教外别传,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。不像其他宗派,转弯抹角地建立许多仪轨法则,让行人按部就班渐次修习,慢慢证成。譬如欲深入宝所,禅宗只一道门,一打开,即能进入,而其他宗派,最少者亦有二道门,多者就不止三四道门了。 所以禅宗是佛教的正宗,它门风高峻,气势磅礴,人才辈出,气象万千,独称宗门。中国佛教之兴隆昌盛,端赖此宗作中流砥柱,独挑大梁。但可惜降及近世,这仅有的一道无门之门,似乎已经堵死了。此宗非但人才寥落,绝无过去诸大宗师生龙活虎般的气派,纵擒活杀为人的手段,且亦不具相机提示,逢缘点化的妙手。晚近的所谓禅宗,从南到北,由东到西,走遍天下,只是教人参一句刻板死煞话头——‘念佛是谁?’你如请他于念佛是谁外别示方便。他便无法开脱下,只说禅要自己参,不须问人,而不能别出手眼善巧露布,使学人当下悟去。以致禅宗行人苦参几十年了无消息,所谓明心见性者,将视为历史的陈迹而束之高阁了。太虚大师无限感慨地说:‘现在禅宗儿孙,都是法卷传法,而不是明心见性后传法,所谓临济宗几世孙,皆一张空纸而已,何曾悟心来!’言之,能不令人痛心! 禅宗最重要的是师资。学人之所以能迅速开悟,全赖明眼老师从旁拶逼锤炼,相机提示点破,否则业障众生,玄关紧闭,识锁难开,自力参取谈何容易!但是现在师资如此缺乏,哪里去寻这大手笔宗师来赤诚善巧为人?所以一些野狐精都用一句人云亦云的刻板话头——念佛是谁?——来藉以藏身。你如问他:‘如何是佛?’他叫你去参‘念佛是谁?’你问他:‘不是心,不是物,不是佛是什么?’他也叫你自己参‘念佛是谁?’总之,离开念佛是谁,即无有开示。就这样上行下效,把个禅宗搞得徒具虚名,一团污糟,宁不痛惜! 假如这也叫你自己参,那也叫你自己参,要你宗师何用?其实说穿了,不值一笑。原来所谓宗师者,自己并未豁开正眼,也是个睁眼瞎。你叫他方便善巧为人,岂不是叫瞎子去做俏媚眼吗?如果有一二位明眼人说,不用如此参,可改用直指法,直指他如何是本来面目,叫他当下见性。他又毁谤你是野狐禅。因为他自己用功数十年,没有消息,就疑惑他人亦不能见性。更或还要说,祖庭所传,参禅要‘参念佛是谁’,哪有用什么直指的?这叫己既不能,又疑他人,禅宗如何能不衰颓消沉呢? 其实禅宗古来本不须参什么话头,而系直接指示的。如傅大士云:‘夜夜抱佛眠,朝朝还共起。起坐镇相随,语默同居止。纤毫不相离,如身影相似。欲识佛去处,只这语声是。’ 宝志公《大乘赞》并《十二时颂》,俱系直指。其《十二时颂》末二句云:‘未了之人听一言,只这如今谁动口。’更为径捷明快。 南岳慧思大师偈曰:‘天不能盖地不载,无去无来无障碍。无长无短无青黄,不在中间及内外。超群同众太虚玄,指物传心人不会。’ 布袋和尚偈云:‘只个心心心是佛,十方世界最灵物;纵横妙用可怜生,一切不如心真实。’又云:‘吾有一躯佛,世人皆不识,不塑又不装,不雕亦不刻。无一滴灰泥,无一点彩色。人画画不成,贼偷偷不得。体相本自然,清净非拂拭。’ 类此语句多不胜举。即祖师禅也不过只就来机问处下搭,去其住著,于妄心不行处,逼令回光返照,彻见本来。因为禅是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系圆顿法门,属悟不属修。古来大德,均言下得旨,句前荐机,见性成道,没有一个是参话头,积久开悟的。如六祖闻人诵《金刚经》,即便开悟。得五祖开示证明后,为惠明说法,亦只说:‘不思善,不思恶,正与么时,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。’惠明即于言下大悟。不闻教参什么话头! 提起这则惠明公案,也曾闹过一场纠纷。有人说:‘这是六祖直指。不思善,不思恶,一念不生时,而了了分明不落断灭的那个,即是本来面目,那个应作that解。’有人说:‘不对,那个应作what解,叫他自己参,不是直接告知。’双方各执一词,打了多少笔墨官司,还是不见分晓。其实依愚见,作that或what解,均在当人。如能当下领会六祖的提示,what即是that;如颟顸笼统,莫知所以,that即是what了。何必定分that和what呢?因为禅宗的法语,本是两面刃,一面杀,一面活,不可执定一面看。更何况古来大德常用直指法呢! 如临济禅师示众云:‘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。要识这无位真人么?即今说法、听法者是。’又如僧问慧海:‘如何是佛?’海云:‘清谈对面,非佛而何?’更如前面所举僧问归宗:‘如何是佛?’宗曰:‘即汝便是!’等等,不胜枚举。此等指示,多少直捷,多少痛快!假如我们也用直指法指示学人,不教参什么话头,不是也能造就些人才吗?但不幸的是,有很多人非议直指,说:直指一法,远在石头下,药山禅师即否定其存在。如于岫大夫问紫玉禅师:‘如何是佛?’玉召大夫云:‘大夫!’岫应诺。玉云:‘即此是,无别物。’大夫有省。宁非直指!但药山闻之曰:‘于岫大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。’岂不是不肯直指吗?后于岫大夫闻药山语而大疑,复往参药山。山曰:‘有疑但问。’大夫问云:‘如何是佛?’山亦召云:‘大夫!’大夫应诺。山抓住时机追问云:‘是什么?!’大夫大悟。你看这问语多有力量!这种大悟的效果,岂是直指所能达到的! 余闻之,不禁笑云:君等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直指一法,变化多端,不是千篇一律的。药山之所以不肯紫玉,乃试试于岫大夫是否脚跟真正点地,如真悟者,虽佛出兴于世,亦如不闻不见。若非真悟,即不免随人脚跟转。如马祖示大梅即心是佛后,亦曾遣侍者说非心非佛往试大梅。故药山试垂一语以钓大夫看他是否上钩。不料于岫脚跟未曾点地,一闻即便生疑,不似大梅彻悟无疑,于侍者来试时,反呵马祖:‘这老汉淆惑人心!’毫不动摇。于岫既到药山,复如前问。山为不辜其问,变换一下直指的手法,暗示他这应诺的即是佛,使其领悟。盖于岫所问:‘如何是佛?’所答当不离问处,即答应他啥样才是佛,而不可答他别样事物。否则,即答非所问。故于大夫应诺后,山追问:‘是什么?’不就等于明白告诉他,这答应的便是佛吗!所以这种问话式的答话是直指的另一种暗示手法,看起来似问语,但和上下文连贯起来看,就等于肯定语了。紫玉、药山语式虽异,手法是一。如无紫玉肯定语在前,朦胧者仅闻药山‘是什么’的问话式答语,恐又将作疑问会矣! 降至后世,这些手法为什么不用,而改为参话头呢?因为人心向后险恶、浮滑,根基日渐薄劣、浅陋。如用直指,聪明伶俐者虽能领悟,但以得来太不费事,太轻松便当,不予重视。有如纨夸子弟,得父祖遗产,自己未经辛勤流汗劳动,不知来处艰难,狂花滥用,结果贫困潦倒,客死他乡。故此等人不能体会祖师赤诚为人之悲心,反而等闲轻易视之,不能遵守教导,绵密保任,守道养性,证成正果。愚昧者,虽经百般指点开示,但以未见任何奇特神通玄妙,以为不是,不肯承当,总向心外求法,以期神效。 主法者虽悲心痛切,欲大家都能当下见性,成佛证果,但不能按牛头吃草,代伊承当。故不得已由宋大慧宗杲禅师,改为参话头(以前虽亦有参话头,但尚未蔚然成风)。用一则无义味的话头,安在学人心上,生起大疑情。如吞栗棘蓬相似,吞又吞不下,吐又吐不出,使整个身心拶入疑团内,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,所有妄念情想于不知不觉中完全化为疑情。时节因缘到来——即功夫成熟,桶底脱落,如十字街头,撞著亲爹相似,方知以前所为,皆如白日作梦!浑浑噩噩,争名夺利,好不羞惭!悟心后,方知辛勤参究亦是多此一举,以佛性天真,不属修证。但不走此一段冤枉路怎得打开这紧闭的识锁玄关,见到本来面目?路虽多走一段,看似冤枉,但脚劲总练出来了,不比光读佛经、语录,空谈理论者虽亦相似明悟,能通佛理,但遇事不得力,常为境转。大慧杲呵为‘药水汞,遇火即飞!’此祖师痛切为人,因时制宜,方便变迁,不得已之苦衷也。 祖师虽创立参话头门庭,但绝非教大家千篇一律地参一则刻板话头,而是因人施教,就不同的来机,参不同的话头。因话头的得力处在起疑情,如疑情起不起,即毫无作用。故宗下有‘大疑大悟、小疑小悟、不疑不悟’之语。而且有的话头只能破初关或重关,不能一线到底打破牢关。故决不是用一则话头,可以教导一切人的。所以参话头须老师的慧眼来识别来机,施与恰当适应的话头,令其一参,即能生起疑情,方能受益。否则,徒然唐丧光阴,不起作用。 复次,于参究时,更须老师时刻留意,缜密察看学人进展的情况,从旁推进;尤须抓紧与学人所参话头有关的时节因缘,拶逼提示,俾能当下有省,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。如黄山谷参晦堂,堂令参‘二三子以吾有隐乎?吾无隐乎尔!’孔老夫子教导弟子的一则话头,山谷久参未悟。一日山谷与晦堂游山次,一阵风吹来桂花香味,山谷脱口曰:‘好一阵木樨香味!’晦堂即应机点示云:‘吾无隐乎尔!’山谷于言下大悟。由此看来,禅宗的师资多么重要,而现在又哪里去寻这种明眼的大宗师哩! 禅宗既因墨守陈规而死气沉沉,日趋衰亡。为今之计,似又须改弦易辙,另走捷径,以资打开僵局,复兴禅宗。 从现阶段的禅机因缘看来,愚意似应改为直示本来面目,不要再守一则刻板死煞话头,以利学人迅速开悟。为师者只就来人询问处下搭,逼其于意识不行时,回光自见,然后再嘱其善自绵密保任,销除妄习,圆成道果。此等直示方法,古来有很多好例子。如问:如何是佛?答曰:问者是谁?!曰:是我。难曰:唤什么作我?曰:见闻觉知是我,身是我!难曰:身是汝!知身是汝者又是谁?曰:亦是我。难曰:身与知俱是汝,岂非有二个汝?曰:如身与知俱非我,岂不落断空?!因唤彼云:某甲!答曰:诺!直指云:是什么?!是断空吗?(这个无身亦无知,又不落断空的了了灵知不是佛是什么?!)彼乃恍然大悟。又如问:本来面目可得见否?答曰:不可得见!问曰:为什么不可得见?答曰:本来面目是汝自己,汝自己又要见过本来面目,岂非两个本来面目耶?如眼岂能自见?曰:然则本来面目是无耶?答曰:眼虽不能自见,眼却非无!汝今不思善、不思恶时,还有妄念否?答曰:一念不生!问曰:一念不生,如木石无知否?曰:了了常知!直指曰:即此非有无之了了常知是什么?是不是汝本来面目!又如问:如何是我自己?答曰:即今问者岂非汝自己?!问曰:即将此问者为我自己可否?答曰:不可!问曰:为甚不可?答曰:问者虽是汝自己,若认著自己,即成二个自己了。谓问者是汝自己,又认著问者为自己,岂非二个自己耶?彼乃释然大悟。 如斯随机直指,令其当下开悟,岂不快便?较之辛勤参究数十年了无消息者,相去奚啻霄壤!或曰:如是指悟者遇事恐不得力。曰:彼如真个自肯承当,纵令习染深厚,一时恐不无走著,但如能绵密保任,如古人悟后牧牛相似,二六时中抓紧牛绳鞭索,看令不许走著,二三年后,功夫不患不能成片、不达炉火纯青之境。最忌浮滑禅流,似是而非,浮光掠影,口头虽似圆滑,但心性实未明悟。又复不肯脚踏实地,在事上历境练心,绵密保任,任其流浪走著,则终成败坏!虽然,如能于茫茫人海中,捞一个半个豁开正眼,为人天眼目,亦较数十年苦参了无消息,无人继承法统,而不得不沦为法卷传法者,又不知好多少倍了。另外揆诸古德令人参话头的用意,不过是叫人于心念行不得处回光自见。但现时人根陋劣,被这闷棍一打,即死于棍下,活不转来。何如直指,令伊自肯承当,进而保任圆成,较为得计哩! 复次,禅是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一切不著,无用心处。而参话头正是有用心处。有处用心皆是著相;无用心处,方是正用心。如僧问古德:本来面目如何用心参耶?答曰:本来面目无你用心处!‘参’正是用心处!问曰:如是无用心处,如何用心耶?答曰:无处用心,方是正用心;有处用心,皆是著相!问曰:无处用心,岂不落空耶?答曰:知落空者是谁?曰:是我也。曰:此既是你,岂落空耶?问曰:即将此知落空者为我可否?答曰:不可!问曰:为甚不可?答曰:金屑虽贵,落眼成翳! 禅宗的门庭设施,是由伟大的祖师视众生的机感与时节因缘而随宜制定的,并无一定的楷模。过去既可由直指而改为参话头,现在又何不可由参话头改为问答逼拶见性呢?因为现在参话头,时久弊生,流为一则刻板死话头,大家生不起疑情,以致苦参数十年而了无消息。加以现在环境不同,大家都很忙,没有人能像过去那样用几十年的时间来专为参禅而参禅。就是有这种苦心孤诣的人,肯花冗长的时间来苦参,亦为时代所不许。更何况禅属智悟,是用极强的智慧打开识锁玄关的,不是由定功积累而开悟的。现在如改用直指法,指示学人当下见性,再用牧牛法保任除习以资圆证,是较合时宜,而且也不违背禅宗的宗旨。因为禅即是明心见性,而用以明心见性的方法,古来就很多直指法,并非今天新创,有什么不可呢?兹为加深读者的信心起见,再举一则便捷、轻快的直指禅法于下,以示余言不谬。 真觉禅师与侍者同阅《楞严经》次,至‘我若按指,海印放光’处,侍者问云:此意作么生?师云:释迦老子好与三十棒!侍者云:有何过患,要吃三十棒?师云:要按指作么?!侍者云:争奈暂时举心,尘劳先起!师大喝云:亦是海印放光!侍者大悟云:啊!多年来只以心起便是尘劳妄念,不知原是海印放光! 诸位请看,此等直指开示,多么痛快,多么清晰,又多么便捷!闻者于言下悟去,能不庆快生平,欢喜无量哉!关于妄念和放光——即妙用之别,原来在于日用、应缘、接物时粘著不粘著。若粘著,海印放光即变成尘劳妄念;若不粘著,尘劳妄念即是海印放光。六祖云:‘若于转处不留情,繁兴永处那伽定。’憨山大师释云:‘所言转识成智者,别无妙术。但于日用念念流转处,若留情念系著,即智成识;若念念转处,心无系著,不结情根,即识成智。则一切时中常居那伽大定矣!’又憨山大师梦升兜率,弥勒为说唯识曰:‘分别是识,无分别是智。依识染,依智净。染有生死,净无诸佛。’这些言句,何等简练明畅,如倾甘露于焦渴喉中。吾人得闻,幸何如之!不于当下拨开迷雾,明见佛性,于日用中保任圆成,还疑个什么呢? 或者有人说:参禅参禅,要经过一番艰苦参究开悟,方能大用现前。直指顿悟见性之禅,只是口头禅、文字禅,乃至野狐禅,不派用场。更或认为其他宗派虽修至见性时亦不是禅,唯有参话头,才是嫡传的教外别传之禅。 他们似乎忘记了禅宗的初祖摩诃迦叶接佛心印时,是经过一番艰苦参究话头才开悟接法的,还是于释迦佛拈花示众时微笑印心的。须知禅就是涅槃妙心,真知佛性,只要明悟不疑就是,不在用什么法上。一切方法只是明见它的手段,不是真伪的分别。而这些手段须视时代之不同,根器的优劣,随时制宜,不可泥执成见,墨守陈规。否则甚难造就人才,绍隆佛种!相反,因为西天二十八祖和东土六祖都不是用参话头开悟的,而是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的,所以说禅只到六祖为止,以后只是教,不是禅的,亦大有人在!故禅之为禅,绝不在某种传统方法上。 至于说大用现前,不知果何所指?如以为显发神通,才算大用现前,那未免太执相,太狭隘了。须知宗下所谓大机大用,乃指胸襟磊落,意气风发,慷慨激昂,豪迈不群的处世为人的风格;不受一切受,遇事不粘,明见机先的作风,所谓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’,不是什么显发神通不显发神通。如说神通,难道穿衣吃饭、发明创造,不是神通吗?如说不是,为什么庞居士说‘神通与妙用,运水与搬柴’哩!可见你轻视日常运用不是神通,乃是你著相求神奇、好玄妙的劣根性在作怪!换一句话说,你的心根本不曾空,不曾见性,还是著相以求。这样下去,即便发了神通,亦成魔道,因粘著未断在。 持这种见解的人很多,兹再举一例,以示寻常日用即神通妙用,不可另求玄奇神妙,以免弄精魂而入魔道。麻谷等五位大德悟道后,行脚参方,以资增益。时天热口渴,见路旁有一婆婆卖茶,乃唤婆云:请来五杯茶。婆见来五位和尚,乃问云:大德何往?曰:参善知识。婆送上茶后曰:我这里茶要有神通才能喝,无神通不能喝!五位大师虽已开悟,但神通未发,面面相觑,不敢举杯饮茶。婆见状哈哈大笑云:五个呆鸟看老婆子逞神通喝茶!举起杯来,一一饮尽。五人看罢恍然大悟,齐声道:今日才是我等真正悟道时!我等时时在神通中,不知是神通,还向外驰求。今日不逢婆婆,又几错过一生!这虽是观世音菩萨化身指点彼等,又何尝不是指示我们的迷津哩! 达摩大师云:‘迷时色摄识,悟时识摄色;但得本,不愁末。’直指见性,如自真肯不疑,必然通身放下,寓定于慧,于日用中死心帖帖地毫无粘滞。纵或习染深厚,一时不能净尽,遇个别境缘尚有起心动念处,但前念才起,后念即觉,不至徘徊不去,留连忘返。再经绵密打磨,不断锤炼,必然‘皮肤脱落尽,惟露一真实’,不愁不神通大发。至于将信将疑、犹豫不决者,又当别论矣。 如说其他宗派修至见性时亦不是禅,为什么经文分明说‘若人但念阿弥陀,是名无上深妙禅’呢?净土宗人念佛念到‘一心不乱’、‘花开见佛悟无生’,不是即与禅宗合辙了吗?所以古德说:‘禅是净土之禅,净土是禅之净土。’‘禅即净,净即禅,禅净不分家。’禅与净的关系既如此,其他宗派又何尝不如此呢?因为同是佛说,同是明心见性,同是了生死的呀!为什么偏偏要分宗裂派,你呵斥我,我责骂你,兄弟阋墙哩!上面说过,有人说:‘禅属悟,不属修;禅是顿,不是渐。禅之为禅,只到六祖为止,以后只是教,不是禅了。’因为教是讲渐修的,一步一个脚印,历阶上升,有修、有得、有证的;而禅是一悟便休,一切时、一切处只随缘放旷、任运逍遥,无修、无得、无证的。六祖以后,诸方禅德都讲渐修,研讨取证,所以只是教而非禅了。 这些说话,听来很觉高妙,但究其实际,恐无是处。因宗与教固有顿、渐、悟、修之分,但所分在入处之不同,而不在证境之速与慢。从研究教理而大开圆解,证见本性者谓之教下;从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者谓之宗下。及至到达目的地,彼此无殊,都是一样。故古人说:教是有声之禅,禅是无声之教。不能因当今习禅者根器渐劣,悟后习染不净,须假渐修,以了余习,便谓是教非禅。如果必谓一悟便彻,更不待保任、牧牛、打扫余习,即便归家稳坐,毫无走著,方是禅宗,那么六祖悟后,还有十余年隐藏猎人队中韬光养晦的功夫,也算不得禅了。 故不能这般武断地说:‘一悟便休方是禅,悟后渐修便是教。’因为我们历劫多生颠倒妄动,执著惯了,积为习气,深著八识田里。今虽醒悟,怎奈习染深厚,影响难消。犹如臭粪桶积粪多年,一旦倒尽,但臭气深入木里,绝不能一下消尽,须待久久泡洗扫刷,方能渐渐除尽余臭。故真正脚踏实地的修行者,深知其中甘苦,不敢狂言乱语,于稍有悟入处,谬赞自己已无修、无得、无证。至于一悟便至无修、无得、无证者当然不能说绝无其人,但究竟少数,非人人可冀。况且这种绝顶上根人,今日之所顿悟、顿证,与昔日之渐修、渐证不无关系。古德云:今日之顿正是昔日之渐。所以不能一笔抹杀渐修、渐悟、渐证的人,说他们不是禅。况且这种悟后渐修的人,从上禅宗说来,也是绝大多数。连顶顶大名的禅宗大德赵州和尚也有‘八十犹行脚’之说,何况他人! 从前有一秀才,读了几本禅宗祖师的语录,便谓已大彻大悟。去参归宗禅师,说自己已到无修、无得、无证了。宗只含笑唯唯。俟其告辞而去、送至门首告曰:阁下锦袍后背何来一大洞?秀才慌忙问云:在哪里?在哪里?宗呵云:好个无修、无得、无证!秀才面赤惶愧而去。这不是给我们一个自诩无修、无得、无证者出乖露丑的曝光写照吗? 综上所述,我人于不思善、不思恶——前念已断,后念未起时,虽空寂无念,而非如木石,蓦然回首,荐取此了了灵知即本来面目;既无有乱,亦无有定,随缘应用,毫无粘滞,即为明心见性。复次,性是真空妙有,非是顽空,以真空故必有相用,有相用故方是真空。故性即相、相即性。我人能于日用中,透过相见性,不为相所转;识得一切事物、任何相用俱是性的显现、心的妙用,只利物之用,而不为物所用,即为明心见性。古德云:拈一根草,即丈六金身,即是悟后的注脚,切不可作奇特玄妙想。因奇特玄妙本身即是妄想,非但障自悟门,不得明心见性,而且有入魔之虞。须知一切神通玄妙,均以明心见性为基础。只要于悟后,勤除五盖,即财、色、名、食、睡,不受一切受,自然水到渠成,六通齐发。有如大鹏一翅数万里,全仗脚下一点劲,如脚不点地一下,亦无由飞起。 如或不然,经此番叙述,仍不敢咬定,不肯承当,又想明心见性者则莫如习密,由密过渡到禅,比较省力稳当。以密仗佛力加持,似比禅宗自力参究快速省便得多。尤有进者,密宗有异胜方便,假多种力量接引,不似参禅,除老师逼拶指示外,别无他法,故成就较禅宗殊胜快速。如人乘车或飞机,自比步行者省力迅速。但密宗法门深广,仪轨繁多,学者一时不易窥其全貌。择其简速易行,与禅相近者又莫如‘心中心密法’,以该法是无相密,无有繁复仪轨,不须建立坛场,任何人随时随地俱可修习,而且不用转弯抹角,修持加行,从有相过渡到无相,可以直接证体起用。故世人尝赞之为禅密,语虽不当,义有足多者。至于它的修法留待下面‘密宗’里再谈。 (二)净宗净土一宗,法门深广,普被三根,圆该八教。盖心即土、土即心,心外无土、土外无心,故经云:‘欲净其土,先净其心;随其心净,即佛土净。’土即是心,而心又是宇宙间最大的能量,大而无外,小而无内的,无有一物超越心量之外,故也无有一宗能超乎净土之外了。所以净土能高能下,可深可浅。 如就净土的本义说来,修行人的心清净了,则一切土、一切处无不清净、无不自在,十方世界无不同时化为净土。心如不净,即在庄严佛土,亦复颠倒烦恼。古德云:‘心净阿鼻即为净土,心秽净土即为阿鼻。’至于西方乃表日升于东落于西,结果圆成之意,故普贤大士以十大愿王求生西方净土,以圆成佛果也。 真修净土者,时时观照心念——或用念佛观,或用净土庄严和阿弥陀佛圣像作观,更或观自身即弥陀等,不令攀缘住著。才有念起,即凛觉转空,或提起佛念,化去妄念,不使相续。久久专注,努力用功,时节因缘到来,忽然能观与所观、能念与所念,顿时脱落,弥陀真性,灼然现前,亲见法身,即当下现生净土。这在禅宗谓之明心见性,在净宗谓之‘花开见佛悟无生’,语虽异而义则一,故禅净不分家也。 欲真生净土,正不待死后往生。必须现生努力,当下能生,方有把握。《弥陀经》所说之‘临命终时’一般皆解作‘等到气断死亡的时候’,其实这都是依文解义。如按经的精义来说,盖所谓临命终时者,不是死下来的时侯,而是‘等到生死命根终断的时候’。什么是生死命根哩?就是我人的颠倒妄想啊!所以《弥陀经》在临命终时接下来就说心不颠倒,彼佛现前。当我们用功作观或念佛,用到著力时,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,孜孜兀兀,除佛念外,别无他念,这生死命根——妄念,即将终断。到最后忽然根尘脱落,一心不乱,当下即亲见真佛,生到净土了。 到那时,方知娑婆即是极乐,极乐即是娑婆,平日分东分西、说净说秽,皆如白日做梦。故云真生净土者,生而无生,去而不去也。如果仍有娑婆、极乐之分,净土、秽土之别,正是心未清净、妄念未尽也。 可惜现阶段一般修习净土者,眼光均向最下层看,修行从最低处著手,异口同声说:‘我们修净土宗,以生西为目的,而生西是仗佛慈力接引的,是他力修行,不是自力修禅宗,不要明心见性。’如问他:‘一心不乱’是什么?为什么《弥陀经》要说‘执持名号,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乱’呢?他便连说不须不须。灵峰蕅益大师说过:‘得生与否,全由信愿之有无。’我们只要具真信切愿,临终自有阿弥陀佛接引生西。只要能生西,就是下品下生,纵或边地疑城,于愿亦足矣。因为既到西方,成佛不过时间快慢长短而已,终得一生补处预期成佛。比在娑婆沉沦六道者,不知好万千倍了。 因有此如意算盘好打,于是有些善男信女往往把生西的责任推到阿弥陀佛身上,自己不肯努力修持,勇猛精进。早晚除作二时课诵外,一点也不遵照古人修持的方法,绵密提持佛号,用以打扫妄念、改造习气,净其心地、储备往生资粮。他们哪里知道蕅益大师的说话是二句对合语,绝不可切开来断章取义。因为信、愿、行是净土宗修持三要诀,缺一不可。关于此理,净土大德说得很清楚,无信愿即不能与佛慈愿力相接而生西,无行非但无从表示信真愿切,更不能完成信愿。故大师在上面说了信愿,接下来就说:‘品位高下,全由持名之深浅。’就是说要上品上生固要甚深之修持功行,即下品下生亦须相当之修持,方得往生,因修行不力,正是信不真,愿不切也。并不是阿毛阿狗口里念佛而心不净的人都能往生的。更何况大师之有上语,是针对当时以念佛求定,不思生西的人说的哩。 永明寿大师说:‘行人净业成熟,心地清净,与佛相应,方见佛现前,接引生西。’佛虽现前,实无来去。如月在天,千江万水,一时俱现。而月实无分,心犹水也,如心不净,犹水混浊,月虽在天,而不现影。故心颠倒混乱者,佛虽放光接引,犹生盲不能见日。 如照密宗的说法,阿弥陀佛是兴无缘大慈,无人不接、无生不救的。不问什么众生,于命终时,都一视同仁,放光普照,接他们生西。只以众生障重,不能相接。甚者,因佛光炽盛,畏而逃避,窜入恶道,宁不可悲可叹! 所以我们要真正生西,非脚踏实地努力用功不可,绝不能贪便宜怕吃苦,把生西的责任单单推到阿弥陀佛的身上。不然,《观经》为什么教我们种种入观的方法,《弥陀经》又教我们执持名号,至一心不乱哩? 观想或观相比较心细,功夫较持名念佛难,故晚近净土行人都只修持名。现在我们就持名念佛法门来谈一谈它的修法与奥妙。释迦文佛默察末法众生垢染深重,难以打开玄关识锁,离苦得乐,从悲心中运用广大智慧,巧妙地设一念佛法门,将一粒清净佛珠——万德洪名——安放在众生妄染心中,密密转移其颠倒妄想,从切近处断其生死根株,而得心花开敷,见弥陀佛性,往生净土。一切唯心造,而人不能无念,不念佛、法、僧,必念贪、嗔、痴。念贪、嗔、痴则杀、盗、淫恶业起,恶业起,生死轮回无有止息。佛乃因势利导,抓住众生不能无念的习气,善巧方便地用一佛念来代替妄念,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妄念转为佛念,染心换为净心,从而轻而易举地往生净土,出离生死。古德云:‘清珠下于浊水,浊水不得不清;佛号投于乱心,乱心不得不佛。’莲池大师云:‘念佛就是于众生生死切近处(妄心)作最亲切、最简易的转换。’我们如果不体察佛祖的深心和伟大的教导,认真以念佛的功行来改造自己,单靠依赖弥陀之愿力接引往生,又怎么能达到目的呢?古德云:单修(单靠弥陀愿力)生西难,双修(自己用功和佛力相应)生西易。真是不朽的名言! 我们明白了念佛的作用和生西的道理,就知道大势至菩萨教导我们念佛的方法‘都摄六根、净念相继’是确切不移、无可改变的至理名言了。上中下三根,不问哪种人,都须遵照这确切的指示,内而身心、外而世界,一切放下,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统统摄在一句佛号上,绵密提持不绝,自然于不知不觉中将妄心转化为佛心,与西方弥陀感应道交,打成一片。所以古人说:‘万修万人去。’ 念佛时,既不能操之过急,追求次数,以免伤气耗血,亦不能疏漏缓慢,让妄念有空可钻;既不可追求一心不乱,以免妄上加妄,更不可认念佛成片为难,畏惧不前。我人果真看破红尘,知一切是幻,毫无系念,定能死心塌地地抓紧一句佛号,著力提持,而不致口念心乱,妄念翻滚不歇。念佛如能像推重车上山一样用力,句句相接,字字分明,虽下下根人亦不怕佛念不能成片,心不开悟!因念佛功夫,不在懂得深奥玄妙的道理,而贵专一。心不外驰,便能一切放下,死心塌地地一心念佛,久久功纯,妄心何患不融,佛性何患不见!故云:下下根人有上上智。盖看破红尘,一切放下,专心念佛,即上上智也。 净宗大德嘱人,不要管他是否一心不乱,也不要问他明心见性与否。只安详稳步秉直念去,自然水到渠成。一是怕我们要求一心不乱或明心见性而妄上加妄,反自误事;二是恐要求过高,胆怯众生望而生畏,知难而退,不敢进修。并不是说念佛法门不要一心不乱,或与明心见性无关。净宗是寓高深之理于平易践履之中,于真实行处而暗合道妙。故上、中、下三根人遵其所教,平实念佛,俱能见性。不似禅宗,只接上根利智,中下根人无从问津,故法门深广也。 或者有人说,这是禅宗的说法,不合净宗的轨则。兹为增进读者信心起见,节录一段印光大师《念佛三昧》如下,以证余言不谬: ‘若论证三昧之法,必须当念佛时,即念反观,专注一境,毋使外驰。念念照顾心源,心心契合佛体。返念而念,返观而观;即念即观,即观即念。务使全念即观,全观即念;观外无念,念外无观。观念虽同水乳,尚未鞠到根源!须向者一念南无阿弥陀佛上重重体究,切切提撕,越究越切,愈提愈亲,及至力极功纯,豁然和念脱落,证入无念无不念境界。所谓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。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,心性无染,本自圆成,但离妄念,即如如佛。”此之谓也。功夫至此,念佛得法,感应道交,正好著力。其相如云散长空,青天彻露。亲见本来,本无所见,无见之见,是名真见。到此则溪声山色,咸是第一义谛;鸦鸣鹊嘈,无非最上真乘。活泼泼应诸法而不住一法;光皎皎照了诸境而了无一物。语其用,如旭日东升,圆明朗彻。语其体,犹皓月西落,清净寂然。即照即寂,即寂即照,双存双泯,绝待圆融。譬若雪覆千山,海吞万象,唯是一色,了无异味。论其益,现在未离娑婆,常预海会;临终则一登上品,顿证佛乘。唯有家里人,方知家里事,语于门外汉,遭谤定无疑!’ 诸位,请看这一段说话,岂不尽与禅宗同出一辙?念佛时,非但要观念一致,还要在阿弥陀佛这一佛念上重重体究,切切提撕,岂不即是禅宗参话头的功夫?及至越究越切,愈提愈亲,力极功纯,豁然脱落,证入无念无不念的境界与下面一大段所描绘的悟后境相,岂不即是禅宗参究豁开本来面目、明心见性的境界?我们现在对一般人不说参究提撕,只说心念耳闻,观念一致,极力追究,功夫纯熟,自能豁然脱落,证入三昧,与禅宗明心见性,完全无二。但不能像现在一般人,仅以做早晚功课为完事。 说到此,真难立言!连德高望重的印光大师末后还要慨叹地说一句:‘语于门外汉,遭谤定无疑!’何况他人!法华会上佛说法,尚有五千人退席,遑论末法时代,要人人信入,不生疑谤,又怎么能做到哩?! (三)密宗密宗是诸佛于末法时代度生的最方便、最完备、最当机的法门,也是一切宗派不能偏离的法门。它从体到用、从小至大、由浅到深、由末到本,样样具备无不完善。可惜近代学佛者,不务正修,证体成道,仅学些皮毛、启用之法,弄玄虚、逞神通,搞得妖气十足,为达人正直君子所不齿。如弘一大师亦曾因不明密宗真相,为外形所惑,而毁谤密宗。后深研密宗教观,始知密宗深广难思,法门完善无不具备,而深自忏悔,告诫后学,勿因误解密乘仪轨而疑谤,应先深入研讨密宗教典,精通教义后,再行探讨仪轨之修持。 正因为密宗学人不务正修之故,习禅修净者皆远避密宗,恐怕沾上妖气,其实这是多余的,不必要的。因为密乘是诸佛心印,三世诸佛也不能离开它成佛,何况禅净等宗的后学者!你要离开它,逃避它,犹如日中逃影,徒益自劳!比如净土宗,虽然不主张明心见性,但为消除业障,确保生西起见,须持《楞严咒》、《大悲咒》、《往生咒》以及十小咒等,请问这许多咒是不是密法?参禅者参至种子翻腾,进不能进,退不可退,闷恼欲绝,无可奈何时,不假密咒佛菩萨加持之力,即不能过此难关而打破疑团,亲证本来。憨山大师云:‘历代禅宗大德,均密持神咒,潜假佛力,但秘而不宣。我今为诸仁公开指呈:参禅参至无始无明种子翻腾烦闷欲绝时,须迅速加持《楞严咒心》,仗佛慈力,方可渡过难关。’如斯自诩自力修证,高榜门风高峻,教外别传,直指见性之禅,也不离开密乘,何况其他法门哩! 据日本《密教纲要》云:天皇曾诏各宗派大德至皇宫开法会,讨论何宗最优,证道最快,以资选择而从之修习。各宗祖师各自呈本宗优点并自诩为最优、最快、最完善后,密宗弘法大师白帝曰:诸宗皆好,各有优点,但均离不开密,离密即无诸宗。以密乃诸佛心印,离佛心何有诸宗,故密实集诸宗之长,为最完善、最方便、最迅捷之法门,为三世诸佛成道必由之径。天皇深肯之,故日本密宗独盛也。 密宗以《大日经》与《金刚顶经》为依。立十种心,统摄诸教,建立曼荼罗,身、口、意三密相应,即凡成圣。其不思议力用,惟佛能知,非因位菩萨所能测度,深密秘奥,又为对未灌顶人不许显示之教法,故云密宗。其教派法门繁多,非今论所及,故不详赘,兹仅就与明心见性有关的,择其重要者,约略言之。 讲到密宗,似乎就是神变,以是唐武宗皇帝深恐密宗行人搞神通把他的江山搞掉,把帝位搞垮了,下令取缔密宗。至明朱元璋皇帝更忌密宗,严加禁止,密宗因之绝迹于中国。后来反向日本及西藏地区就学,称为东密、藏密,宁不可叹!降至今日,学佛者更是不重道,只重神通,误以为明心见性即发大神通,如未发神通即非明心见性。此种邪见,非唯自误,兼亦误他。殊不知明心见性所悟之理,虽与诸佛无异,但历劫多生,习染深厚,卒难顿消。此时只为因地佛,如初生之婴儿,虽亦是人,但不能起用,有待依悟而修,勤除习气,长养圣胎,神通方始薰发。《楞严经》云:‘理属顿悟,乘悟并销;事则渐除,因次第尽。’《大日经》云:‘菩萨住此,勤除五盖,不久即五通齐发。’可惜众多佛子不明此理,但务神通,投众所好,以逞己能。以致学密者群起效尤,但为枝末起用神变之法,置根本证体、了生死之大法于不顾,良可慨也! 密法中各派有其各自最高殊胜之法,力用均不可思议,依法修持,均得真实受用,证成圣果。但其中最圆满、最完善、最殊胜者,莫如红教之大圆满法。其法为九乘次第之最高法门,无有淩其上者。此法之前趋——恒河大手印法,即等于禅宗之直示心法,且较禅宗完整。大圆满之前半‘彻却’修法,三空相印,即禅宗之见性;其后半之‘妥噶’,身化虹光,即禅宗之向上。但禅宗唯靠自力修证,无甚方便接引,收效甚慢;而密宗除自力外,复得佛加持之力,且有种种异方便接引。其接引之殊胜,有如现代镭射之理,非常科学化,故收效速,得力快。 密宗大法,虽已有少许纳入禅净法中,行人如能于禅净外加修密法以补禅净之不足,则进步更快,收效更宏。憨山大师云:‘念佛不得力者,可以持明(即持咒),仗佛心印之力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’尤其禅宗行人,参一句刻板话头,无明师锤炼拶逼,而了无消息,白费精力,莫如改修密法,仗佛慈力,易于开悟成就。但如修法者厌仪轨之烦复,观想之繁琐,加行之缓慢,又莫如修心中心密法。以大圆满虽完满无缺,但修法之前,先须修加行,修彻却时,又须作种种有相之观想,繁琐复杂,不若心中心密法简捷易行。以心密乃无相密,直接痛快,不须从有相过渡到无相,既不须修加行,又勿须作观想,直证无相心源,实系密宗中至简至易、最速最妙之法。但如性近观想,喜从有相——本尊、种子、三脉五轮等入手者,则以修大圆满为宜。 心中心法系藏密红教之法,东密也有传承。昔诺那上师曾在上海授与袁希廉。惜以该法系密部中上乘无相密法,在西藏须修二三十年有相密后,方可传习,故未广传。大法几将湮没无闻。今该法得以广布,端赖大愚阿黎于庐山修般舟三昧,备受艰辛,深入禅定,感普贤菩萨现身灌顶传授,并告以日本《大正新修大藏经》密部内有《佛心经亦通大随求陀罗尼》,乃该法之法本,可详为参阅。愚公得法,修习有成,深感佛法衰微,佛恩难报,不辞辛劳,下山广传。随后王公骧陆接法传授,受法弟子,几遍全国,法始大兴于世。该法简便快捷,学者咸称禅密,语似不当,义实相侔。其亦时节因缘到来,法当出兴宇内,以利广大有情乎! 心中心密法,以六印合一咒,三密加持,设不设坛场均可。修时,手结印,口持咒,不作观想,但返闻心持密咒无音之声,有如念佛观。持咒时作金刚持,但唇动口不出声,绵绵不断,以得佛力加持故,入定至为迅速。这样修持既不伤气,又不伤血,且系养身妙法。以出声即伤气,默念即伤血,今作金刚持,心念耳闻,意不外驰,一线连绵不绝,心澄志凝,气血调和,安然入定,精神朗健,躯体安康,明心见性之基础即建于斯矣! 此法每日修一座或二座均可,另有打七与九座之法。每座修二小时,手结印不散,口持咒不停,不可半途散印下座,否则不算,须从头修起。如根性相当,能连续修持,绝不中断,修满千座,决定可以明心见性。见性后,从体起用,磨练习气,即与禅宗合辙。如再藉大圆满妥噶修习之法勤苦修习,身化虹光,证成佛果,亦非难事! 以上心中心、大圆满等法,以系密法,未经灌顶不可公开传示,故不详言修法。有志者请觅师灌顶传授,依之修习,自有是处。 一切众生,本来是佛,本不用修法以证佛果,只以积垢深重,虽遇明眼人直示心性,又不肯自信承当,故不得不假法修行,以作黄叶止啼之举。而诸修法中又以善巧方便不同,修习即有快慢迟速之殊。参禅动辄数十年始能得个消息,甚或迷闷终身而不悟。修其他宗派者,又多不敢言明心见性,此以净土宗尤甚。上述之心中心密法,可谓方便快捷多矣,亦复要修千座,约须三年之久,方能亲见本来面目(此就最慢者言,根利速成者并不须坐满千座)。克实言之,这都是无辜而披枷带锁,无事而走冤枉路。等到打开桶底,见到本来,方知本来现成,多此一举。 一念回光见性者,与修心中心法一千座见性者,乃至参禅数十年见性者,其时间之快、慢、迟、速,曾不可以道里计。但多走冤枉路者亦不无补偿、值得之处。以冤枉路多走后,脚劲毕竟锻炼出来了。彼未走过冤枉路者,脚劲虚弱,一经上路——即对境遇缘时,即觉力有未逮!何以故?因上述三种人所悟之理虽无二样,但在力用上大有差别。一则以悟来甚易,未经习定磨练,心恒随境动摇,不能自主,故力量不足;一则久经打坐,习定功深,参究锤炼提撕观照,一旦开悟,故能洒脱自如,不为尘境所左右。古德所谓:‘功不唐捐,法不浪施!’雪窦云:‘数十年来曾辛苦,为君几下苍龙窟,屈!屈!堪述,明眼衲僧莫轻忽!’即颂此也。 修心中心法约用三年的时间,仗佛力加持,可以开悟,虽较一念回光者多花了些时间,但比三十年勤苦参禅者省去了十倍的辛劳,而且可以得到同样的力用和效果。我们这些末法时代的子孙,除了深自庆幸何来如此福德遇此大法,和深切感谢佛菩萨的慈悲恩德外,还有什么话可说哩! 复次,心中心法除了可以明心见性,即生成就外,还可以发愿求生西方极乐世界。如念佛不得力圣境不能现前者,可假此法修习,以证三昧,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即有十足把握。此法虽名密法,实际是熔禅净于一炉的圆妙大法!有志者应探求修之! 最后,奉劝修密的同仁,慎勿以密法作犯罪的勾当,而遭惨重的罪谴。密法固有种种奥秘的神通妙用,但须知任何妙法修得之通,俱非真通,与漏尽慧光显发所证之通,不可同日而语。此种依法修得之通,只是依通,与外道之法术相似,只能取悦炫耀于无知宵小之流,不登大雅之堂。纵能冒充神圣于一时,谋取些少名闻利养,及至眼光落地,非但神通消失无依,亦将随业受惨厉恶报。 三、悟后真修明心见性以前,任你修什么法门,如何用功,都跳不出‘盲修瞎炼’的范畴!以未悟真心,于修法即不能无疑。虽亦努力用功,但有疑虑留碍胸中,不安之相即无法避免。而此不安之相即是生死根本,故虽对治功深,不为真修。普照禅师《修心诀》云:‘修在悟前,虽则努力用功,不忘念念薰修,但亦著著生疑,未能无碍,如有一物碍在胸中,不安之相,常现在前。日久月深,对治功熟,则身心客尘,恰似轻安。虽复轻安,疑根未断,如石压草,犹于生死界不得自在。’故云:‘修在悟前,非真修也。’ 但任何人都免不了有此一段盲修瞎炼的过程。待打开桶底明识本来后,就路还家,随缘了习,任运双修定慧,天真无作,动静常禅,方是无修之真修。《修心诀》云:‘即或劣机,见性后烦恼浓厚,习染深重,对境而念念生情,遇缘而心心作有,甚或被境缘昏乱淆惑,昧却本来者,虽亦借种种对治方便,除其劣习,去其污染,不无有功之修,但以念念无疑,不落留碍,日久月深,力极功纯,自然契合天真妙性,任运寂知,与前胜机,更无差别。’故学佛者,必先以明心见性为期,待明心后除断习气,方为真修。亦余之所以大声疾呼,不须参究刻板死煞话头,只由师家直接指示心性,令学人当下悟去,再著手真修,以免唐丧光阴也。 (一)二种过错或曰:明心见性,即是圣人,非但不须再事修习,还要现种种神通变化,大异 常人,所谓大机大用,神变莫测,今何故反谓悟后方是真修? 答曰:今时学道人有二种过错:一者以为悟后即是圣人,应现种种神变。如不能变现,即为非悟,只是口头禅,空说真理而已。因之心生退屈,反堕无分之失者,比比皆是。二者,则谓宗下原本无修无得无证,一悟便休,何须再事修治?以致虽以理悟,而习气依旧,日久月深,依前流浪生死,未免六道轮回。关于这一点,前面本已谈过,似不须再讲,但以关系修道人成败至巨,且又系眼下学道者错会病根所在,故不嫌辞费,再详论之。 《修心诀》云:‘入道多门,以要言之,不出顿悟渐修二门。’又云:‘此顿渐二门是千圣轨则,以上诸圣,莫不先悟后修,因修乃证。所谓神通变化依悟而修,渐薰所现。非谓悟时即发现也。’ 圭峰禅师云:‘识冰池而全水,籍阳气以消融。悟凡夫而即佛,资法力以薰修。冰消则水流润,方显溉涤之功;妄尽则心虚通,始发通光之应。事上神通变化,非一日之功可成,乃渐薰而发现也。’ 仰山示众云:‘我今分明向汝说,且莫凑泊,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,不要三明六通。何以故?此是圣末边事。如今只要识心达性,但得其本,莫愁其末;他日后时,自在具足。若未得本,总将情学他,终不可得,得亦不真,将来成魔有份。’ 以上所引,可知顿悟是:凡夫迷时,妄执四大为身,妄想为心。不知自性是真法身,自己灵知是真佛,常于心外觅佛,东奔西走,忽被善知识指个入处,一念回光,见自本性,识自本心。而此心性,原无烦恼,原无生灭,本自圆成,本自具足,与诸佛无殊无别,而且由凡夫至佛位,更无阶级次第,故云顿悟。 虽云顿悟,但属理边,事上习染,多生历劫,生来死去,执著坚固,卒难顿除。故须依悟而修,渐除习气,直至妄尽,神通方显,绝非于顿悟理时即现神通。故修道者,须明过程,识别先后,切不可因未通而自疑,更兼疑他人。以为均不能悟道,而另走蹊径,误入歧途,纵经尘劫,亦不能成道。 况且发通与否,不足说明是否悟道。一者,通有多端,有借密法修得者,有依神鬼附身告知者,有靠夙世薰修报得者,等等不一,不可谓是等人均已悟道。因此等神通,或有所依,不是真通,或仅相似通,一旦色身败坏,失其所依,即消灭无有。二者,古德谓有先悟后通和先通后悟之别,不可谓一经发通,即系悟道。如明破山禅师在天童修道时,未发悟前,即能出神偷乡人之鸭,作游戏三昧。后事发,被密云悟禅师诃曰:‘子游戏神通虽不无,但佛法未梦见在!’破山跪请开示,再经力参,方始开悟。降及近代,众生根器更劣,习障更重,欲先通后悟,千万人中不得一人。故我人须于悟后,依悟而修,渐除习气,渐发神通。以上先圣历代祖师,无不如是。故顿悟渐修二门是佛徒的轨范,各宗行人俱应奉行遵守! 或曰:理即事,事即理,理事不二。理如顿悟,事即相应,如事上不能透过,尚有留碍,如何能说已悟真理! 答曰:理事非一非异。事以理成,理以事显;理不离事,事不离理,约此不相离理,故非异。但真理无形,而妙用随缘,应诸万类,妄立虚相,不无形状,约此有相无相,故非一。今悟道,虽已明悟自己空寂之灵知即是真佛,但以多生习染深厚,一下不能顿除,遇事尚还生心,见境卒难无念。但于生心动念时,非如盲目者,不知尘境本空,粘著攀缘,流浪忘返。而能于前念动时,后念即觉,顿时扫空。不过较全不动心者有生灭的痕迹,力量稍差而已。但能绵密保任,时时觉照,日久功深,自能打成一片。历代祖师之牧牛行,即此悟后用功之楷模也。 古德云:顿悟虽同佛,多生习气深;风停浪犹涌,理现念犹侵!故悟后常须照察。妄念若起,都不随之,损之又损,以至无为,方始究竟。天下善知识其能于事上发神通变化者,均非一日之功,乃渐薰而发现。况神通为圣末边事,于达人份上,并不看重。虽或发现,并不欲用。如未得本——明心见性,但求其末——发神通,非惟不能成道,抑且著魔有份,故不可不慎! 今之佛徒,恒以神通衡量他人。妄以为一念悟时,即随现无量妙用,神通变化。若无神通变化,虽道眼通明,亦为非悟,此等人真所谓不知本末、不明先后痴迷之徒。既自生退屈,亦不信他,断佛种性,莫此为甚,良可悲也。 关于第二种时病,以为一悟便休,无修无得无证者,较上述以为一悟便发通者,虽似有悟,但以见地未彻,误入歧途,与前未悟者所失无异,且或为害更甚。盖前者只自生退屈,不自信兼不信他,一旦时节因缘到来,尚可打破痴迷,步入正轨。而后者自以为有悟,邪见根深,免置后修,依前流浪,深入轮回,无以自拔! 上面说过,无修、无得、无证乃理边事,亦为到家人最后了手语,绝非于一念悟时,即臻无修、无得、无证之境。尤其今代末法时人,根陋障重,更不能悟后未经进修,即臻无功用地。其言不须修治,一悟便休者,非狂即痴,实不可信也。 盖一切众生本具如来智慧德性,只以迷妄不知,认假作真,造业受报,流转六道,沦为众生。虽在众生而本性不失,只一凛悟,便与诸佛无殊,不假修成,故云无修;凡所有相皆是虚妄,本来空寂,无有一法,故云无得;证至极地佛亦不立,故云无证。但当妄习未除,攀缘执著,流转生死时,又非不众生。故须念念薰修,心心觉照,于大悟后,于恶断恶,断而无断(不著相),于善修善,修而无修,登堂入室,归家稳坐,所谓‘绝学无为闲道人’,方是无修无得无证的时节。未到此地步,即高谈无修无得无证,宁非欺贤诳圣,自贻伊戚! 〔自贻(yí)伊戚〕意思是自寻烦恼,自招忧患。贻:遗留;伊:此;戚:忧愁,悲哀。 或曰:顿悟顿修顿证,自古有之,难道此等人不是一悟便休吗?又难道此等人也要悟后渐修吗?假如自古有之,今时当然也不无了。 答曰:顿悟顿修顿证者,非上上根人,不能得入。核实言之,此等人根机之所以高上深厚,皆过去依悟而修,渐薰积累而来,至于今生机缘成熟,故能闻即发悟,一时顿毕。表面看来,似乎是顿悟顿修顿证,实际上亦是先悟后修之机也。古德云:今日之顿,亦昔日之渐也。至于今世,学人根性陋劣,如非大菩萨再来,实难顿悟顿修顿证。纵有一二大根人一闻千悟,一悟顿毕,亦不能无修无得无证。盖无明习染,非一生可毕,更何况说个无修无得无证,早落在有修有得有证里边了也。 《修心诀》云:‘凡夫无始劫来,流转六道,坚执我相,妄想颠倒,无明种习,久已成性,虽到今生顿悟自性,本来空寂,与佛无异。而此旧习,卒难除断,故逢顺逆境,嗔喜是非,炽然起灭,客尘烦恼,与前无异,若不以般若著力薰修,焉能对治净明,得到大休大息之地?’ 大慧杲禅师云:‘往往利根之辈,不费多力,打发此事,便生容易之心,更不修治,日久月深,依前流浪,未免轮回。岂可以一期所悟,便免置后修?’ 是以悟后,常须照察,不可玩忽。妄念忽起,或一凛觉,或提佛念,以至无为,方始究竟。故顿悟渐修之义,如车二轮缺一不可也。 (二)应如何修顿悟渐修既是佛徒之修行轨则,成道津梁,应如何修而后可?与悟前之修,又有何差别,试申论如下: (一)悟后之修,不可一概而论,须视学人妄习深浅,烦恼重轻而定,习障浅者,不用对治,惟随缘照察,念起即觉,觉即转空。念念如是修习,自然渐得百千三昧。如《修心诀》云:‘但照惑无本,念念不住,空花三界,如风卷烟,幻化六尘,如汤销冰。客尘烦恼,自然俱成醍醐。’学者如能如是念念修习,不忘照顾,定慧等持,则爱恶自然淡薄,智慧自然增发。若微细流注永断,圆觉大智朗然独存,即现千百亿化身,于十方国土中应机赴感而无留碍矣。 《修心诀》云:‘虽修万行,唯以无念为宗。天下善知识,悟后牧牛行,虽有后修,已先顿悟,妄念本空,心性本净,虽除断恶习而无恶习可除,虽勤修福慧而无福慧可修;修而无修,除而无除,斯乃真修真除矣。’ 又云:‘见色闻声时但伊么(即见色闻声,但如明镜照物,风过树时,不作他想),著衣吃饭时但伊么,屙屎放尿时但伊么,对人接物时但伊么,乃至行、住、坐、卧,或语或默,或喜或怒,一切时中,一一如是;似虚舟驾浪,随高随下,而念念不住;如流水转山,遇曲遇直,而心心无知。今日腾腾任运,明日任运腾腾,随顺众缘,无障无碍。质直无伪,视听寻常,则绝一尘而作对,何劳遣荡之功;无一念而生情,不假忘缘之力矣。’ 似此任运寂知,原本无为之修,实等于无修。既无须另起炉灶,执法修持,亦不用冥存观想,取静为行,与悟前不明所以,坚执法相,牢持仪轨,贪取功德,追赶任务,披枷带锁之修,宁不大相径庭! (二)至于习染深厚,无明力大,于善恶顺逆境界未免被动静互换,心不恬淡者,则不无妄缘遣荡、对治之功。对治法中,若掉举盛者,则以相应之定功摄散;若昏沉盛者,则以慧门观空(至于用何种功夫为宜,请阅下章‘十种修行法门’),务令定慧等持,动静相亡,入于无为,方始究竟。《修心诀》云:‘先以定门摄掉举,使心不随缘,契乎本寂;次以慧门警昏沉,择法观空,契乎本知。以定治乎乱想,以慧治乎无记。昏乱相亡,对治功终,则对境而念念归宗,遇缘而心心契道,任运双修,方为无事。’ 或曰:如此对治修习,与悟前劣机之渐修,一般无二,还讲什么顿悟呢? 答曰:以此等人机劣习重,障深垢厚,虽亦悟自性清净空寂,具足万德,与佛无异,其奈对境生情,遇缘成滞,被它昏乱转换,昧却寂然常知,不借对治之功,均调昏乱,非但不能入于无为,而反堕‘悟后迷’中,是不可不慎也。 (三)悟后又迷兹举一二悟后迷的公案,以资悟后又不务实修者警惕: 1、负师暹道者久参雪窦,得法后,窦拟举往金鹅为方丈,而暹不从,后出世开堂,因德山远和尚声势、名望均高于雪窦,即改而承嗣远和尚。令使者通书各山,山前婆子欣然问曰:‘暹首座出世为谁烧香?’专使曰:‘德山远和尚。’婆子诟骂曰:‘雪窦抖擞尿肠,为你说禅,始有今日,你得恁么辜恩负德!’ 和州开盛觉老,初参长芦夫铁脚,久无所得。后造东山五祖演席下得法。出世住开盛,见长芦法席大盛,乃改嗣夫。不原所得,拈香时,忽觉胸前如捣,遂于痛处发痈成窍。以乳香作饼塞之,久而不愈,竟卒! 2、卖友庆藏主,蜀人,丛林知名。一日与秀大师同行入都城参法云圆通禅师。到法云,秀得参堂挂单,而庆藏主未获允准。庆在智海,偶卧病,秀欲诣问病况,而山门无假,乃潜往智海见庆。庆反以书白圆通,道秀越规矩出入。圆通知之,夜参大骂云:‘彼以道义故,拼出院来问汝疾,反以书告讦,岂端人正士所为?’庆闻之,遂掩息。丛林尽谓庆遭圆通一诟而卒。 3、叛师大阳平侍者,洞宗明安禅师之高足。一日琊广照禅师来访,明安与之云:‘兴洞上一宗者,非远即觉也。’照云:‘有平侍者在。’安云:‘平旧习深厚。’并以手指胸云:‘此处更不佳。’又捏拇叉中示之云:‘平向后当死于此。’暨明安圆寂,平居大阳,拟谋取师生前李和文都尉所施黄白物,不惜毁师灵塔。虽经山中耆宿切陈,亦不听之。发塔,厥师颜面貌如生,薪尽俨然。众皆惊异,平更厥破师脑,益油薪,俄成灰烬。众以其事闻于官,坐平谋塔中物,不孝还俗。诸方以其人品格不端,皆弃之不顾。平流浪无所依。后于三叉路口遭大虫食之。竟不免明安丫叉之记,悲哉! 此类公案亦不胜枚举,皆悟后不借对治精修,积习深厚,昧却天良,见利动心,忘恩负义,有以致之也。虽然,人固可以逞其凶顽奸诈之智,其奈护法神不予宽容何?其不得善终也,宜矣! (四)净土念佛须知虽借对治功夫,暂调习气,以先顿悟心性本净,烦恼本空,即不执法修行,落于有修有得有证之劣见,故能念念归宗,心心契道,不失顿悟之旨。反之,修在悟前,以未见性故,虽念念薰修,但著著生疑。不能自在无碍,同时粘著法相,抟取功德,生死不了。故同样用对治法门,于悟人份上,如假道暂宿。一时方便,不落法执,日久月深,自然契合道妙,成就无上菩提。与前胜机习浅,修而无修,无修而修者,更无差别,是又不可不知也。 又如修净土念佛者,未开悟前,不知念念归宗,只向外驰求,著相修行。甚者,著功德相,以多为胜,赶念经咒,反致生病。及开悟后,方知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,念佛即是念心,念心便是念佛;念念念佛,念念唤醒本心,所谓心佛道交,打成一片。故古德谓,一句佛号,明心见性后,方能全提,以未悟前,既不知念佛之落处,又复著著生疑,故不得真实受用。开悟后,识得心之本原,念亦得,不念亦得,无所谓念与不念;既不著相以求念,亦不避舍而不念。整日净裸裸、赤洒洒,逍遥自在,随缘无碍,到这时方才真正称得起净念相继,无一念不是佛念。 关于‘净念相继’一语,其中大有学问,它和禅宗悟后的保任功夫完全无异,它是念佛人修行进程的指标。兹不嫌辞费,略述于下: 盖‘净念’二字非如一般人所想像的以清净心念佛,即为净念,而是念佛功纯,能念之心与所念之佛,一时脱落,能所双亡,空有皆泯之正念,始为净念。 至于‘相继’,则又分静中相继、动中相继与动静一如等功夫深浅的差别。兹分析如下: 一、静中相继。念佛人念至能所双亡,本性显发时,为初显净念。嗣后,因无始旷劫著相习气深厚,不能每坐皆显,须隔数周、数月甚或一年再现,此全视行人的根基与修行的疏密而定。此时,行者须加劲精勤用功,使相隔时间渐渐缩短。由一年而数月,而一月,而数日,最后座座皆现;此为静中相继,相当于禅宗的‘保’字功夫的第一阶段,是为理一心。 二、动中相继。静中能时时相继,遇境缘动乱时,又复打失,不能称为真相继。须在日常动用中磨练,上而至于纵横无碍,顺逆无拘,如在静中一样,仍旧孤明历历,无有走著,方为动中相继。但有时偶而忘却,遇境而动,马上即觉而归空。此相当禅宗的‘保’字功夫的第二阶段功夫,是为事一心。 三、动静一如。不管动中静中,俱无走著,且无守住之心,纯任自然。此相当禅宗的‘任’字功夫的第一阶段,是为理事一心。 四、相继亦不可得,不守之心亦无,昔日所有玄妙奇特,一扫而空,镇日如痴如呆,淡而无味,然无味中有至味在焉。此相当禅宗的‘任’字功夫的第二阶段,是为事事一心。斯真净念相继者也。 (五)十种法门兹为便于后学择法修行起见,将元知讷禅师所说十种修行法门摘录于下,供大家参考: 问曰:未审宗门,以何法治心?曰:以无心法治妄心。问曰:人若无心,便同草木。无心之说,请施方便。曰:今云无心,非无心体,名为无心。但心中无物,名曰无心。如言空瓶,瓶中无物,名曰空瓶,非无瓶体,名空瓶也。故祖师云:汝但于心无事、于事无心,自然虚而灵、寂而妙,是此心的旨也。据此,则以无妄心,非无真心妙用也。从来诸师说做无心功夫,类各不同,今总大义,略明十种。 一曰、觉察。谓做功夫时,平常绝念,提防念起,一念才生,即便与觉破,前念觉破,后念不生,此之觉智,亦不须用。妄觉俱忘,名曰无心。故祖师云:不怕念起,只恐觉迟。又偈云:不用求真,唯须息见。此觉察息妄功夫也。 二曰、休息。谓做功夫时,不思善,不思恶,心起便休,遇缘便歇。故云一条白练去,冷湫湫地去,古庙里香炉去!直得绝廉纤、离分别,如痴如呆,方有少分相应。此休息妄心功夫也。 三曰、泯心存境。谓做功夫时,于一切妄念俱息,不顾外境,但自息心。妄心已息,何害外境?即古人夺人不夺境法门也。庞公云:但自无心于万物,何妨万物常围绕!此泯心存境息妄功夫也。 四曰、泯境存心。谓做工夫时,将一切内外诸境,悉观为空寂,只存一心,孤标独立。所以古人云:不与万物为侣,不与诸尘作对,心若著境,心即是妄,今既无境,何妄之有?即古人夺境不夺人法门也。故云:上苑花已谢,车马尚骈阗。此是泯境存心息妄功夫也。 五曰、泯心泯境。谓做功夫时,先空寂外境,次灭内心,既内外心境俱寂,毕竟妄从何有?故灌溪云:十方无壁落,四面亦无门。即祖师人境两俱夺法门也。故有语云:云散水流去,人寂天地空!此泯心泯境息妄功夫也。 六曰、存境存心。谓做功夫时,心住心位,境住境位。有时心境相对,则心不趣境,境不临心,各不相到,自然妄念不生,于道无碍。故经云:是法住法位,世间相常住。即祖师人境俱不夺法门也。故有语云:一片月生海,几家人上楼!此是存境存心灭妄功夫也。 七曰、内外全体。谓做功夫时,于山河大地,日月星辰,内身外器,一切诸法,同真心体,湛然虚明,无一毫异,大千沙界,打成一片,更于何处得妄心来!所以肇法师云:天地与我同根,万法与我同体。此是内外全体灭妄功夫也。 八曰、内外全用。谓做功夫时,将一切内外身心器界诸法及一切动用施为,悉观作真心妙用,一切心念才生,便是妙用现前。既一切皆是妙用,妄心向甚处安著?故永嘉云:无明实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此是内外全用息妄功夫也。 九曰、即体即用。谓做功夫时,虽冥合真体,一味空寂,而于中内隐灵明,乃体即用也;灵明中,内隐空寂,用即体也。故永嘉云:惺惺寂寂是,惺惺妄想非,寂寂惺惺是,寂寂无记非。既寂寂中不容无记,惺惺中不用乱想,所有妄心如何得生?此是即体即用灭妄功夫也。 十曰、透出体用。谓做功夫时,不分内外,亦不辨东西南北,将四面八方只作一个大解脱门。圆陀陀地体用不分,无分毫渗漏,通身打成一片。其妄何处得起?古人云:通身无缝罅,上下成团圆,是乃透出体用灭妄功夫也。 以上十种功夫,不须全做,但得一门成就,其妄自息,真心即现。随宿根曾与何法有缘,即便习之。此之功夫乃无功之功,非有心功力也。即使未悟真心者修之,亦易当下得见。此休息妄心法门,对学道人最关紧要,故不厌求详,录示后学,切勿以画蛇添足视之! 以上十种功夫,俱在行、住、坐、卧处著力,须于穿衣吃饭时,屙屎放尿时,对话工作时,一切时,一切处,绵密觉察观照,不消打坐参究。其或习障深厚,力有未逮,仍须打坐用功者,即仍听之,但须于下坐后,将定中功夫,推在境上,在动中著力锻炼,庶几可以早日打成一片,而臻无功之大功,圆成菩提大道。 至于密宗,悟后更须密修,以期即‘身’成就。其修法之广,方便之多,远非显宗可比。但密法贵师承灌顶传授,不可公开露布,故从略。 四、证体启用(一)证体景相关于证体之景相,古人多不详言。一者,以此证境,非言思能及,一落言诠,即嫌住著。二者,真证得者,归无所得,不欲炫耀于人。三者,恐未悟者窃为己有,以迷惑他人。四者,恐人著境以求,反障悟门。五者,各人经过境界,亦非完全一致。以是等等原因,故只以‘云散长空,青天彻露’、‘万里无云之晴空’、‘心月孤圆,光含万象’、‘非光非昧,非大非小,非青非黄’,更或以‘圆团团,光灿灿’等约略描绘之。余今似亦不例外,况余并无所证,亦无所得,更无能为言,只得拾几句现成公案,以飨读者。至于详细情形,只有留待读者自己努力用功证取体会了。 当我人修法修至能所双忘,心法双泯时,不管修什么宗,都是卒地折、爆地断,有如爆炸物,忽然爆破,内而身心,外而世界,乃至虚空,一时脱落、粉碎,化为乌有,连乌有也乌有。所谓大地平沉(隐没),虚空粉碎,当斯时也,虽一无所有,但虚明凝寂、一灵不昧,了了常知非如木石。虽了了而无能知与所知,以此了了全体是一片虚明灵知,不能再有能知与所知,再有知,便是头上加头,即非是了。我人证此真境后,回过头来,方才识知这个‘灵知’不在别处,整日在六根门头上放光,与我人无丝毫离异、无些许间隔,一切言行动作,无不是‘它’的灵妙神用。从前为它千辛万苦,百般追求探索,原来只在目前不识,反而污糟它、屈辱它,在六道内轮回受苦,宁不冤苦!古德谓‘声前一句,千圣不传,面前一丝,亘古无间!’又谓‘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’即指此也。 〔声前一句,千圣不传〕“声前一句”,指未发出音声以前之一句、父母未生以前之一句,此为佛祖之“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”。“千圣”,指前所出世之诸佛列祖。即意谓此“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”之一句,既非“语”亦非“句”,亦非千佛万祖能传者。表示向上宗乘之大事,非他人所能传授,而须由自身实际体悟证得。《碧岩录》云:“声前一句,千圣不传,未曾亲觐,如隔大千。” 但这只是素法身,尚须辛勤打磨,绵密除习,始能大放光明。功夫纯熟,即便熟睡,顶上亦如一轮中秋明月朗照。待光明精纯,宽阔天眼自然豁开,十方世界一时齐彰,我入入我有如因陀罗网,重重交参,妙用无尽。 或谓此种景相是禅宗或密宗行人所证,至于净土宗念佛人不应如此,因彼等以生西方净土为目的,应于定中见阿弥陀佛和西方圣境,不可一无所见。假使一无所见,如何得生净土? 答曰:君不见前录之印光大师念佛三昧么?印光大师是极力主张仗佛慈力,接引生西的。他为何在念佛三昧中也说,无见之见是真见,真见无所见呢?盖真如佛性无形无相,一尘不染,一丝不挂,说似一物即不中。故真佛,实在无言可说、无形可见。但此无形之佛性,不是顽空,故能随缘现相起用,但相以随缘现起故,只是假名,非是实体。故见有相之佛不是真佛。古德云:报化非真佛,亦非说法者。《法华经》谓为化城,非是宝所。欲上品上生西方净土,须透有相之小歇场,证到无相之真佛妙体,方能如愿以偿。反是,执有形之佛与有相之净土,只能下品下生,此乃无可移易之真理。故印光大师说到念佛最高之境界——念佛三昧时,亦不得不说无所见之见乃真见了。以证到如此高深境界,心土打成一片,心即土,土即心。发愿生西即是生自心之净土,生无所生,还怕不上品上生吗? (二)证后启用见性之后,若死守空境,或耽著静居,而不知于境上起用,犹如贫子发了财后,不知其用,终如贫穷一样。而且不于事境上锻炼,不得理事双融之大定,更毋臻事事无碍之境而圆成佛道之大功。故必以所悟之理于事境上磨练,去其棱角,方臻圆妙。但初悟之人,往往不知起用之方,更不明其过程,甚或因力量一时不够,遇事而有波动时,又疑所悟为非而动摇根本。惶惑不知所措,甚为可惜!兹将先师骧陆公所著《证体启用之过程》择其要者,节录于后,以助读者于悟后启发般若之用,而成绝顶无为之功,亦幸甚矣! 实相妙体本有无住妙用,学人须将所证得之清净自在光景,移用于人事颠倒之时,而化有归空,化颠倒为清净,化烦恼为自在,非但灭却自己之苦,且可以灭他人之苦,此即名度生。 功夫越深,习气发动亦越多越快,学人不必害怕,此第八识性田中自然翻出之种子,发动虽快,但去亦甚快,发动可能较平日为大,但发一次,小一次,短一次,少一次,不复再增长了。 功夫越深,胆子越大。如忽然遇惊,亦只一惊,不复再惊,而且力量愈用愈强。 功夫越深,忽而忘记性大,又忽而记忆力甚强,且日见敏捷;感觉力亦强,往往不假思索即与物相应,此通之先兆也。 常观此本来而默契之,习气一来,即便觉察,觉即转空,同时以般若扫荡此空,更以般若扫荡此扫荡,扫至无可扫时,斯合本来,斯合般若大空之旨。 做功夫要准,要狠,要省,要等,要平,要稳。准者,看准方向,无所疑退。狠者,克制自己,丝毫不留情,对自己点滴过错,也不能姑息。省者,常常反躬自省也。等者,等时候也。非有相当时间,其力不能充足。平者,观一切平等。以不论何种挂碍,皆由心不平等,分别得失而起。不知法本不生,何患乎得;法本不灭,何患乎失?能平则自然不惊、不怖、不畏,超然入自在之境。人往往有时间相、得失相、成败相,诸种习气来时,不能打破,此即定不足,慧不充也,亦即般若力不强也。故要等,等到其间,力自充足,譬如行路,贵在方向不错,按步而进,不在迟速。稳者,如是稳定永不退转也。 明心见性一事,为了无量劫生死,何等重大!绝不可以单单理解,即为算数。以由理解而得,毫无定力,则起狂慧颠倒,终不名明心。兹分七种过程: 一、以极强之慧力,见到本来,由此得少分之定,如禅宗入者。或由定力强,启发般若,见到本来,如心中心密法之修入者。 二、见到后,必深信勿疑,以承当为第一。 三、见本性周遍法界,则法界一切一切无非是性。说幻,即一切幻;说真,即一切真,究其真幻统属假名,非有实体,心能不为所拘,是名无住。 四、一切无住,虽空而不落断灭,妙用宛在。幻心非无,是名无生。 五、虽名无住,但于善恶非不了知、非不分别,只是分别而不住,入于平等不二之境。 六、心既平等,自无挂碍恐怖,到处自在矣。 七、力量每每旋进旋退,或定或慧,后则定慧不分,只进不退。此真明心理事双融者矣。 明心后‘我见’未能即除,习气未能即净。我见习气时时来,时时能转而化之,是真明心者。若转化之力小,此另一问题。只怕不知转、不知化,即不能转、不能化矣。故学佛第一在开觉知,如得财;第二在善用其觉知,如用财;第三,并觉知而亦空之;第四,无所谓空不空,本来如是。如真富贵人,自忘其多财也。 觉照一起,习气即消,但此中迟捷,各有不同,此有过程者十: 一、境来而不觉。 二、境来而再觉,惟起觉极费事。 三、境来时,起觉不难。 四、境来即觉,略有先后。 五、境觉同时并起,而有时忘失。 六、同时而可以勿忘。 七、觉先于境,但有时在后,或偶尔竟回到忘失时。 八、常觉不动。 九、觉尚未净。 十、常寂而常照,并觉亦无住矣,此是力量真充足时。 从来大习气易去,小习气难除,还是不平等。是以仍有惊、怖、畏之果。其间忽上忽下,不得以退转名之。 平时常用反观法,考察自己习性,不论好、坏、善、恶,凡不易化除者,即属生死之根,万不可固执为善而保留之。越不易化除,越要化除,常与自己逆,便是进功。 除习气,犹如人天交战,此必百战而可克胜,原非一朝一夕之功。明心而后,方具可以交战之资格,此即启用,由小战而大战,小胜而大胜,而根本破敌,永无后患。 用功夫,切切压制不得、躲避不得。如贪嗔之根,必拔除之、化解之。若但知守住戒定慧,用以对治贪嗔痴,则善恶二见,留影于心。如敌来守城,虽一时敌不得入,敌终未去,乘机仍可入城,非究竟也。故勿压制、勿躲避,以破除为妙,两不留影,心无所染,敌我同化,即入大定。 境来不理,亦不起念,但不断灭,此静中定也;对境不惑,依然应付,动而不动,此动中定也;至动静一如,无可无不可时,则大定矣。 练心要练机,此在洞明因果之理。时时起观,功夫纯熟,大机大用起矣。一切烦恼,都由情见。情为我爱,见为我执,情见坚固,则成覆障,观因达果之机即不灵,此机用之所以不起也。 得他心通者,端赖观因达果之机灵速,是以理事圆通,不待思索,历历如见。全在定慧双资、功夫纯熟。此便是神通,并无何种神妙之可求。 肯做不屑做之事,肯说不愿说之话,肯接不愿交之人,其去平等智光不远矣。 见他人过在,不独难入不二,亦障自己圣道而起骄慢,修道人所最忌! 用功痛切时,必有一度不通世故人情时,故曰如丧考妣。盖痛切之至,必失于礼节威仪也。人每不谅,谓之骄慢自大,或疑为狂。此人人必经之过程,难为辩也。 用功忽勤忽惰,若进若退,切勿疑忌,此是进功时,万勿性急而懊丧。 喜静厌乱,即是不平等,切切不可,须知静乱乃我心之分别,与境无关。 修道人自赞毁他,抑人自大,最为可耻可笑,慎勿为识者所讥! 发愿不轻率,以发愿易而行愿难也。发愿欲大而坚,自心中掺不得一丝情见。 八风不动中,四风易守(衰、毁、讥、苦),四风难防(利、誉、称、乐),逆者易知,顺者往往入其彀中而不自知,故于顺心如意之事,更须警惕,防其卷入境中。 〔八风〕利、衰,毁、誉,称、讥,苦、乐。利是令人得意的事,衰是令人失意的事;毁是背后被人毁谤,誉是背后被人称誉;称是当面被人称誉,讥是当面被人讥讽;苦是身心的各种痛苦,乐是身心的各种快乐。因此八法常为世人所爱憎,而且又能煽动人心,所以喻之为“八风”。 此中无有奇特事,但除习气,莫作圣解!所谓玄妙神变者亦稀松寻常,只缘少见,因而多怪,认为玄妙,忘却本来,入于魔道,宁不可惜! 用功切勿与人较量短长,应默察而自省之。 修法为一时之权宜,切勿执取于法。贪法等于贪名利,同一生死。所谓成佛者,成如佛之性空也。心有所执,顿失本来,即离佛境,故宜时时凛觉。 除习气亦在因缘,此有迟速之不同。明心后,保任绵密(所谓保任,切勿压心不起,只要能转化不住),经过相当时期,习气有忽然消除之妙。 众生万般苦恼,只缘一乱字,乱由比量而起,见性人见闻觉知了了,不动念时心对境是现量,及至动念分别时,动而不动,虽比量而亦现量矣。常能如是者,名打成一片。 方便力之大小随慧力而转,慧力之大小,在观照之圆不圆。圆斯通矣,通斯圆矣。所言通者,心无碍是也;碍者,以心碍心也。心如明圆不惑则通,此名无碍慧,发于大悲心陀罗尼中。陀罗尼者,心之至空至密地也。 练心之法,只于有碍中忍得过。比如一切习惯,本无定义,本无不可。苦在自己养成习惯,非如此不可,遂不忍与自己逆,此碍之所以立也。倘忍得过,即无碍矣。因本来无碍也。比如面子事,本属虚幻不实,充其量,不过失去一虚幻面子耳!且看伊究竟碍不碍,此不过一时之不舒服,到底克胜过去,所得之无碍慧力,岂万金可买得哉!故学佛乃大丈夫事,能忍得,能放得下,不与世俗同流,亦不与世俗忤,所谓和而不同,即超然入圣矣。 梦中所现之景,可以考察功夫之深浅。凡用功至密切时,心感于梦,梦中能有主张者,即不入三恶道之证。以入三恶道者,必心失其主为因,有随力而无主力,随业高下,入之而不觉。且如梦中有一分力量,必醒时有十分力量。心之与身,梦时为半离,死则为全离,死与梦无大异也。 一切妙用,不离世觉故,明心见性后,须于人情世故,在在留心,练习通达,用以互除习气。熟于因果之理,方得机先,起大机用。 《大日经·住心品疏》云:菩萨初发明道,即生获除盖障三昧,即与佛菩萨同住,发五神通,获知一切众生语言陀罗尼,能知一切众生心行,作诸佛事而广度之云云。明道者,见性成佛也,除盖障者,除习气也。习气何时净,五神通何时开发,非可先求也。得神通后,以他心通方便度脱众生。此为证体起用之过程,不依此道而入者,是为外道。 明道后,五神通虽一时未能全发,但已非同 常人,以证得根本,所有除盖障发神通,均同时开发,只力微耳。 悟了还同未悟时,不到平淡,炉火不能纯青。所谓大智若愚,整日如痴如傻,打成一片矣。 以上所录,实为明心见性后,启发般若妙用之津梁。学者果能信入不疑,于证体后,刻刻提撕,在人情世故上,磨练自己,深谙众生心行,熟悉因果之理,则除盖障,发五神通,大机大用起矣。 〔盖障〕即五盖。〔五盖〕五种烦恼。“盖”是烦恼的别名,因烦恼能盖覆人们的心性,使不生善法。五盖即:贪欲、瞋恚、惛沉睡眠、掉悔、疑法。〔掉悔〕掉举(心念动摇,不寂静)和后悔。这两种心理,都能使人的心不得安宁和烦恼。〔疑法〕疑所受之法非正真之道,故不敬信受行。〔五神通〕又名五通,或五神变,即:天眼通、天耳通、他心通、宿命通、如意通。天眼通是指修得与色界天人同等的眼根,有了天眼通的人,不论远近内外昼夜,都能得见;天耳通是指修得与色界天人同等的耳根,有了天耳通的人,一切声音都可以听得到;他心通是能够知道他人一切心想的神通,有了他心通的人,便不愁遭受他人的暗算;宿命通就是能够知道自己在六道中过去生死,并知道六道众生在六道之中的过去生死,有了宿命通的人,过去生中的事,都能回忆,了如指掌;如意通又名神境通,或神足通,有了如意通的人,凡事都能随心所欲,诸如钻天入地,移山倒海,撒豆成兵,呼风唤雨,腾云驾雾,都不成问题。 五、归宿问题客有问明心见性人,圆寂后归往何处者;亦有问六祖大师入寂时云:‘我自知去处’,但未言明去处,是知而不言,抑不明去处而不言欤? 命终往生何所,确是修行人一大关键问题。如不把它搞清楚,对修行进程既大有妨碍,于将来的证果,亦将遭迂曲。 一般说来,芸芸众生在六道中头出头没,轮回不息,生来死去,不知所以。今既开悟,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当明生从何来,死归何所。如亦颟顸不知,岂非狂妄自负,未悟为悟? 但所谓生死去来者,乃对迷人著相时说。在悟人份上,既豁开正眼,彻见真心,则三界六道,皆非实有;十方净土,宛如水月。本既不生,如何有灭?本自不灭,缘何有生?生灭既无,何有去来?更何有方所? 六祖大师悟道后云:‘何期自性本自清净;何期自性本不生灭;何期自性本自具足;何期自性本无动摇;何期自性能生万法。’所谓明心见性者,即见此不动不摇、不来不去、不生不灭而又能随缘现相,生起种种妙用之真空妙有之实性。既明见自性不生不灭,不来不去,缘何又从中取来去生灭之相而有所归呢?所以如说有命终、有往生,则实未开悟见性也。 六祖说‘我自知去处’者,拈黄叶止小儿啼也。不明言去处者,实无去处也。以此性如虚空,虚空何有归处?若见有去处,则落实,则著相。落实著相,则生死不了。无去处,则处处可去,处处可去而未尝去。所谓归即无归,无归即归;处处皆归,到处即归也。 复次,妙有真空者,以妙有故,否则即是顽空;真空妙有者,以真空故,否则便成妄有。故彻悟心性者,融会色空,冥合体用,既不偏空,亦不执有,于无生灭处,不妨示现生灭,虽生而无生,无生而无不生。故天上地下,四生六道,乃至十方净土无不可生。于无来去处,不妨头出头没,虽处处现身而实无来去,无来去而正常来常去,非枯死不动,坐在黑山背后,而谓无生灭来去也。 庞居士《无生颂》云:‘有男不婚,有女不嫁;合家团圞圆,共说无生话。’ 禅师和云:‘无男可婚,无女可嫁;大众团圞圆,说甚无生话!’ 余试和云:‘有男亦婚,有女亦嫁;子子复孙孙,是说无生话。’ 三颂合来正显此真空妙有之性,无生无不生,无在无不在也。 真见性者,随缘自在,丝毫不著相,无净秽凡圣之别、四生六道之殊。所谓生灭来去,皆游戏三昧,不落实有。审如斯,何用指实去处哉? 如僧问长沙:‘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?’沙云:‘东家作驴,西家作马!’又僧问:‘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?’沙云:‘要骑即骑,要下即下。’又一僧问:‘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?’沙又曰:‘石头作沙弥时参见六祖。’又问,又曰:‘教伊寻思去。’后又问三次,沙三次默然。赞得此真如妙性,如此神出鬼没,不可思议,无处捞摸!三圣(临济禅师之法嗣)闻后云:‘长沙此答可谓空前绝后,今古罕闻!’于此可见灵知妙性无所不在。我们只要一切放下,丝毫无住,不求有在处,则处处皆在,随所寓而常乐矣。 但明悟自性的人,如旧习深厚,于日常运用中,不能顺逆无拘、声色无染,则分段生死未了,还不能如上所述逍遥自在,尚须七番或三番往返人天,方得自在。圭峰禅师于此,就功夫深浅,分为三种自在,敦促学人努力用功。第一,妄念若起,都不相随,临命终时,自然业不能系,虽有中阴,所向自由,天上人间,随意寄托。此为受生自在。第二,若爱恶之念已泯,即不受分段之身,自能易短为长、易粗为细。此为变易自在。第三,若微细流注一切寂灭,唯圆觉大智朗然独存,即随机应现千百亿化身,度有缘众生,名之为佛。此为究竟自在。 诸位同参,我们于明悟本性后,应严加护持,力求上进,精勤不懈地尽除现业流识,以达究竟自在而臻极果。切不可得少为足,停滞不前而趋下流。万一力不从心,因缘不就,也应努力做到变易自在。假如这一点也做不到,那只有发愿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或兜率内院,以及其他佛国净土,以期了脱二死而证真常了。自明朝以来,好多禅师如莲池、彻悟等,均于悟后发愿往生西方净土,或许就是为了不能做到变易自在而不得不发愿往生净土。 修心中心密法者如虑此生不能圆满成就,于修法外,每日加持弥勒菩萨根本真言四十九遍,为将来往生兜率作张本,而保有进无退,用心亦苦矣。 当然,大心凡夫为度众生故,不畏生死,堕三涂如堕四圣,毫无难色,斯真壮志淩云的大丈夫,人天所共仰,佛、菩萨所嘉护者,即不预此例矣。 六、结论以上拉拉扯扯讲了明心见性的意义和证取办法,又介绍了悟后真修的方便,更复述了证体起用的过程,其中还摘录了一些古近大德的著述。似乎对明心见性、顿悟渐修、一生成办的法门,已叙述得详尽无遗了。但彻底克实讲来这都是钝置众生的废话,不值一提,多此一举。以一切众生本来是佛,不用修,不用证,本自妙用无边、神通无碍,但自任运穿衣吃饭、应缘接物,无取无舍、无著无求,即如如佛。 临济祖师云:你目前历历的勿一个形段孤明(即眼前有一个无形无相,而了然如空,历历无间断的绝对无偶的虚明)是活佛活祖。又云:你一念清净心光,是法身佛;一念无分别心光,是报身佛;一念无差别心光,是化身佛。又云:山僧见处与释迦不别,每日多般用处,欠少什么?六道神光(即六根作用)未曾间歇,非佛而何? 我人果能于一切事缘上,无向、无背、无取、无舍,应付裕如,纵夺自在,则嬉笑怒骂,无不是神通妙用;行住坐卧,皆是海印放光。盖所谓神者,凡所施为,皆是真心神光起用,一切景相,既由它现起,一切事功,又无不由伊完成;所谓通者,无阻无碍,无滞无塞,即于事境上无憎无爱、无喜无忧。果如是,则身心轻快,超脱尘累,非心非佛,饥来吃饭,困来打眠,还用修个什么? 怎奈众生眼光不瞥地,不是趣景逐物,著相驰求,便是妄想重重、情见深厚,故累他诸佛被过,出兴于世,唠唠叨叨,说长道短;和泥合水,委身落草,以致欲被云门一棒打杀喂狗吃,而图天下太平。但诸佛悲心痛切,不怕背黑锅,不畏打杀,还是浩浩而来,为众生布施头目骨髓,从无开口处,权说十二分教;向无下手处,建立八万四千法门,亦不过欲吾人觉醒迷梦,就路还家,恢复本来面目而已。其用心亦良苦矣! 假如吾人经此详明叙述,还是咬不准,不敢肯定‘自心即佛’;甚或不解穿衣吃饭便是神通妙用,另著神奇玄妙者,非但要勤苦念佛参禅,还要更好虔修密法,以资从定开慧,契悟本来,方能进而保任除习,归家稳坐,了脱生死。切不可盲目地侈谈无修、无得、无证,而致贻误终身,殃及后世!更不要畏难不前,坐失良机。 所谓神通变化,实亦寻常,以系本性所具之妙用,非从外来,只以平常为妄想所障而不显,今一旦妄尽显发,以少见故而多怪,以为神妙不可测!其实人人本具,人人都能,犹如穿衣吃饭一样,人人都会,有何奇特?古德谓堕入三恶道,即是堕入四圣,十法界同是一样神通变化,有何可贵,有何奇怪!而且一著稀奇古怪,即入魔道,是又不可不慎也。 至于做无念功夫,切不可压念不起,而须念起不随不攀缘,不住境相。人非木石,何能无念!成佛乃是大机大用,活泼玲珑的觉者,更何能不起心念!故《圆觉经》教导我们:‘居一切时,不起妄念,于诸妄心亦不息灭。’《金刚经》则云:‘应无所住而生其心!’六祖大师救卧轮灭心偈亦云:‘惠能没伎俩,不断百思想。对境心数起,菩提作么长!’故我人但时时心空,于一切事物无取无舍,不动情想,尽管应缘接物,不见有心起应,事完之后,更渺无用心痕迹。所以终日动而未尝动,镇日起念而一念未起。懒融禅师无心颂云:‘恰恰用心时,恰恰无心用;无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无。’诚乃最好之无心写照也。 复次,做无念功夫,也不是把前念断、后念未起的真空无念时间逐渐延长为进步,譬如今日无念只一分钟,慢慢延长为五分钟、十分钟,乃至一小时或二十四小时为成功。须知无念是活泼泼的,不是呆板如木石一块。僧问赵州:如何是无念?州云:急水上打球子!后人下语云:念念不停留!所谓无念不是一念不生为无念,而是随起随息,无丝毫住相痕迹。故如上所述,正起念应缘时,亦不见念起,既无起又焉有灭?无生灭,故云无念。于不应缘接物时,虽一念不生,也只如虎尾春冰,遇缘即起,非如木石死寂无知也。 或问:今日如是详细阐述,亦深信一念不生时空寂之灵知,即我人真性。但如何宗下公案仍不能一一透脱? 答曰:宗下公案,亦无甚奇特,只不过考试学人能否不上当,不被境夺;能否不立见,不被语句骗住;能否不落断灭,机用裕如而已。学者只须识得根本后,保任绵密,般若自然日渐开发,慧光自然日渐浑圆,不愁不解这些说话。所谓:‘但得本,不愁末;只怕不成佛,不愁佛不解语!’宗下的言句不是故立奇特,玩弄玄虚,而是藉以考验学者机之利钝,用以观察平日之证入与照顾本来之力量而已。故吾人只要平日锻炼功深,心若太虚,不上它机境的当,时时处处心空无住,应机自然敏捷。任何言句、公案,寓目即知其落处。如沩山灵佑禅师示众云:‘老僧百年后,在山下施主家投一头水牯牛,右胁注明“伪山僧某甲”,唤我沩山僧,却是水牯牛,唤我水牯牛,又是沩山僧,唤我作什么?’这就是以水牯牛和沩山僧二名相换你眼光,看你上当不上当。你如心不空净,在名相上作活计,一定被他‘牛’和‘僧’骗住,在名相上立见解,那就上了它机境的当!故须用脱卸法,离开‘牛’与‘僧’下语方有出身之路。盖所谓僧也牛也,俱不过一时的假相假名,从真性说来,哪里有牛与僧,故从真处著眼,一物不立,即透出重围。当时沩山会上无人作答,后有一位老宿答得很好。他说:‘师无异名!’他虽不说名而不离名;既说本来无名,而又可以任意取名;既不著僧与牛,又不离僧与牛,既透出名相,显示真如,而真如又不离这些名相而别有。确是双关妙语!但而今我们也可不让古人专美于前,另下一语,以酬古人。以本性妙用无边,尽可横拈竖弄,任意描绘,正不必局于一格也。上答是从体立言,我们现在不妨改从用下语:‘闲名从来满五湖!’诸仁还会么?且道与上语是同是别? 又如高峰禅师问学人:‘大修心人为甚不守毗尼?’也是考验学人是否不为名相所拘。同样也只要以脱卸法答他:‘为伊不识好恶!’因佛性清净无染、一丝不挂、无善无恶,有什么戒不戒、慧不慧?!说戒、说定、说慧,都是好肉上挖疮,徒自苦辛! 复次,即或口头圆滑,下语玄妙,也须仔细勘过,方知是否真悟。因有些禅和子或从书本上看得几则公案,或从他人口边听来些许转语,窃为己有,播弄唇舌,偶而合得一句合头语,便认为他已经开悟,那就大错特错了! 如雪峰义存禅师上堂示众曰:‘要说这件事有如古镜相似,胡来胡现,汉来汉现。’玄沙出问云:‘忽遇镜子来时如何?’师云:‘胡汉俱隐!’沙云:‘和尚脚跟不点地!’是不肯雪峰也。最近有一位参禅者说:‘何不答他:“打破镜来相见!”’语亦甚妙。但须勘他是否有真实见地,余乃追问曰:‘镜子打破作么生相见?’彼即语塞,不能置答。可见这些合头语,不是从自己胸襟中流露出来,而是道听途说从外得来。归宗禅师所谓:蛤蟆禅,只跳得一跳。古德谓:‘一句合头语,万世系驴橛!’可不惧哉! 又如天童寺密云悟禅师,冬至时命侍者送棉衣与茅蓬老宿御寒。一老宿语侍者云:‘老僧自有娘生褂,不用寒衣。’侍者回报密云悟。悟云:‘此僧似有悟处,恐未实,更于语下搜看。’因嘱侍者再去问:‘娘未生前著何衣?’老宿不能置答。悟嘱其参究此语。后三年,僧圆寂,无答语。荼毗时,舍利无数,一众惊叹!悟云:‘舍利十斛,不及转语一句,尔等试代答看。’众皆无语。此则公案说明一句相似语不为真悟,火化有舍利,亦非证道。须真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方如水面按葫芦,掀著便转,圆融无碍,活泼自在。兹为酬谢读者,了此公案,不嫌当阳扬丑,代下一语:当问‘娘未生前著何衣?’只向他道:‘才谢桃李嫩,又添菊梅新!’也免他悟禅师的探水一场。 我人不可强作解人,于理路上得个一知半解,便沾沾自喜,以为悟道,须于稳密处切实做去。纵或一时不会这些公案,亦无甚紧要,只要认得本来真切,严加护持,所谓心心不异,念念无差,勤除妄习,改造自己,不消三五年,定能‘皮肤脱落尽,惟露一真实!’这些老和尚的舌头,不愁不七穿八穴,任你横拈竖弄,皆成妙谛。以这些说话以及一切神通妙用,无一不是他自性心中闲家具,有何奇特倚重之处!而且真到家者,归无所得。所谓无佛无众生、无证亦无得!如有些许玄妙,丝毫神奇,即著在境上,非但不能成佛,著魔倒有份在!可惜现在有些知名人士,也著在神通功用上,心未恬净。评论今古人物时,不说某人神通大,便说某人没本事,而不指出他们粘执附著处,使后学知所上进,以资策励。这正显示他们还有所重,堕在窠臼里,言之怎不令人感慨万端! 兹为便于后学识别真心与妄心,知所勇猛精进,不致误入歧途起见,再将知衲禅师所作《真心直说》辨别真妄一节摘录于后。 ‘或曰:真心与妄心对境时,如何辨别耶?曰:妄心对境有知而知,于顺违境,起贪嗔心,又于中容境起痴心也。既于境上起贪嗔痴三毒,足见是妄心也。若真心者,无知而知。平怀圆照故,异于草木;不生憎爱故,异于妄心。即对境虚明,不憎不爱,无知而知者为真心。故《肇论》云:夫圣心者微妙无相,不可为有;用之弥勤,不可为无;乃至非有,故知而无知;非无,故无知而知。是以无知即知,无以言异于圣人心也。 ‘又妄心在有著有,在无著无,常在二边,不知中道。永嘉云:舍妄心,取真理,取舍之心成巧伪,学人不了用修行,真成认贼将为子。若是真心,居有无,不落有无,常处中道。故祖师云,不逐有缘,勿住空忍,一种平怀,泯然自尽。《肇论》云:是以圣人处有不有,居无不无;虽不取于有无,然不舍于有无,所以和光同尘,周旋五趣,寂然而往,泊尔而来,恬淡无为,而无不为。 ‘又真心乃平常心也,妄心乃不平常心也。或曰:何名平常心?曰:人人具有一点灵明,湛若虚空,遍一切处,对俗事假名理性,对妄识权号真心。无丝毫分别,遇事不昧;无一念取舍,触物皆周。不逐万境迁移,设使随流得妙,不离当处湛然,觅即知君不见,乃真心也。或曰:何名不平常心?曰:境有凡圣、染净、断常、生灭、动静、去来、好丑、美恶等乃至万别千差,皆名不平常境。心随此不平常境而生灭,对前平常真心,故名不平常妄心也。或曰:真心平常不生耶?曰:真心有时施用,非逐境生,但妙用游戏,不昧因果!’学者幸于斯三致意焉! 最后,还要向学者进一忠言,我人识取真心,证得本来后,尚须众善奉行,一则磨练自己习气,以增慧光,二则积累福德,以作成佛资粮。以吾人真如体性虽净,而有无始旷劫习染未除,不以种种方便薰习,烦恼亦无得净。而此烦恼垢染,遍一切处,故须修一切善行,以为对治。复次,佛是二足尊,智慧福德双圆,方能成佛。如仅有慧而无福,只不过是罗汉,不能成佛,故须广行诸善,积聚福德。切不可自恃天真,不习众善,以成懈怠,而误堕恶道,铸成大错! 但修善时,须与无心相应,不可取著福报,若取福报,便落凡夫人天报中,难证真如,不脱生死。若与无心相应,即为成佛方便。既能超脱生死,更兼具广大福缘。《金刚经》云:‘菩萨无住相布施,其福德不可思量!’千金不易之谈也。 末了,戏作和秦观及陶铸‘郴州旅舍’《踏莎行》词一首,以作本文结束。昔日郴州环境荒凉,甚少人烟,为贬谪流放之地。少游因变法之争,被谪居此,黯然神伤,词意因之多感伤悲苦、忆旧怀故之情;陶词因郴州现已建设得欣欣向荣,工业发达,环境秀丽,而心胸开朗,乃反其意而和之,故词意豪放、明朗、爽利、多姿。二词俱见报载,一时传为美谈。兹合二词之意,更和一首,以示佛法不离世法,世法即是佛法之意。用助诸仁在事境上磨练,去其习障,圆证菩提,在世法上大放异彩。不到之处,尚请读者多多指正。 雾失楼台,绿漫溪渡,桃源不离寻常处! 境无好恶心有别,任运休将知见树! 桥跃长虹,鱼传尺素,风光本自无穷数! 随缘放旷任沉浮,甘作春泥群芳护。 写至此,不觉哈哈大笑!忽听有人说道:笑什么,不怕开了口合不拢嘴吗?余振威喝曰:阿谁见余开口来!正是: 说尽云山海月情, 唇吻未动心勿行, 玉兔怀胎蚌含月, 泥牛入海木龙吟!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