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说修行”网上佛学院 了凡四训(原文及白话)明德 译
注:文中小标题,是译者所加。
原序摘要(原文)古来无数人众,大都被气数所拘,自己作不得主张。惟大善之人,气数拘他不得,所谓至人有造命诀也。《了凡四训》,举世皆知为改造命运之宝典。有大福报之人一得此书,自能悉心庄诵,百读不厌,由解起行。於是,转病为健,转穷为达,转罪为福,转凡为圣。以之淑身,尽人可以成圣贤;以之淑世,举世可消灾障。此自度度人之方便门也! 立己立群之道在乎此,超生出死之道亦寓乎此。世有巨眼,决不等闲看过。有学问人,有志气人,有作为人,有澄清宇宙普利群生宏愿之人,一见此书,莫不欢喜赞扬,逢人劝策,此书之真价值可见一斑矣! 今之青年,曷尝不志大言大,恢恢乎有澄清宇宙之概,而卒至於无所成就者,本未立耳。《了凡四训》,诚立身守业治世之大本也!是书现身説法,以实效示人,苟能熟读而力行之,则命自我立,福自我造,举天下无难事矣。贤人君子,得此一篇,拳拳服膺,由此回转心机,平地辟登云之路。 须知惩恶非大势不能,劝善则匹夫可办。盖心欲为而头头是道,造之深必处处逢源。诚能严身作则,苦心宣扬,不费分毫,见功最巨。 且乎造福苍生,挽回末劫,乃我人参赞化育之初行,齐家治国之至本。岂可役役名闻,而自甘暴弃乎?况乎劝得一人为圣贤、为菩萨者,终彼之生,所成就之善业,不可计数,所教导之无知,亦不可计数。此皆出於啓发之君子,故其功德亦与之平等。较之侥幸於名利而不可必得者,斯为天壤矣!
故曰法施最大,愿力莫穷。诸君欲置福田,眼前足下便是。人身难得,现境易失。普愿见者,闻者,共发深心,努力前进。勿任大好机会,从眼前足下飞过也! 然作圣不难,在自明其明德。欲明其明德,须从格物致知下手。倘人欲之物,不能极力克除,则本有真知,决难彻底显现。欲令真知显现,当於日用云为,常起觉照,不使一切违理情想,暂萌於心。常使其心,虚明洞彻,如镜当台,随境映现。但照前境,不随境转。妍媸自彼,於我何干?来不豫计,去不留恋。若或违理情想,稍有萌动,即当严以攻治,剿除令尽。如与贼军对敌,不但不使侵我封疆,尚须斩将搴旗,剿灭余党。 其制军之法,必须严以自治。毋怠毋荒,克己复礼,主敬存诚。其器仗须用颜子之四勿,曾子之三省,蘧伯玉之寡过知非。加以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,与之相对。则军威远振,贼党寒心。惧罹灭种之极戮,冀沾安抚之洪恩。从兹相率投降,归顺至化,尽革先心,聿修厥德。将不出户,兵不血刃,举寇仇皆为赤子,即叛逆悉作良民。上行下效,率土清宁,不动干戈,坐致太平矣。 袁了凡先生训子四篇,文理俱畅,豁人心目,读之自有欣欣向荣,亟欲取法之势,洵淑世良谟也。其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命自我立,福自我求”,俾造物不能独擅其权。 受持功过格,凡举心动念,及所言所行善恶,纤悉皆记,以期善日增而恶日减。初则善恶参杂,久则唯善无恶。故能转无福为有福,转不寿为长寿,转无子孙为多子孙。现生优入圣贤之域,报尽高登极乐之乡;行为世则,言为世法。彼既丈夫,我亦尔,何可自轻而退屈? 原序摘要(白话)自古以来,无数的人,大多被命运所束缚,自己作不得主张。唯有大善之人,命运不能够束缚他,所谓至人有改造命运的要诀啊!《了凡四训》,世间所有的人都知道,这是改造命运之宝典。有大福报的人,天生好德,所以一得到此书,就能悉心念诵,百读不厌,并且由理解而力行。於是,转病为健,转穷为达,转罪为福,转凡为圣。用《了凡四训》来改善自己,自己完全可以成为圣贤;用《了凡四训》来改善社会,整个社会都可以除消灾障。这是自度度人最切实有效的门径啊! 成就自己、成就社会之道在於此,超出生死轮回,脱离三界之道亦寓於此。世间有慧眼之人,决不会等闲看过。有学问之人,有志气之人,有作为之人,有澄清宇宙普利群生宏愿之人,一见此书,莫不欢喜赞扬,逢人就劝导他读,勉励他行。此书之宝贵价值,即此可见一斑! 今日的青年人,何尝不志大言大,有著澄清宇宙的宏大气概,然而最终却无所成就,其原因就是自己的根本未立。《了凡四训》实在是立身、守业、治世之大根本啊!此书现身説法,以实效示人,如果能熟读而力行,则命由我创,福由我造,天下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了。贤人君子,得此一篇,恭慎地藏於胸中,由此而回转自己的用心,就能平地开辟登云之路。 要知道,惩恶一定要有大势力才能够做得到,而劝善则人人可行。由于心欲为善,则头头是道;行到深处,必处处逢源。如果真能够严身作则,苦心宣扬,则不费分毫之财,而功德最为巨大。 况且造福百姓,挽回末世的劫难,乃是我等参与赞划天地化育的原本德行,治家治国的大根大本。我们怎麽可以费尽心机去争名夺利,而不在修身积德、劝人为善上下大功夫?这是在糟蹋自己啊!何况乎要是你劝得一人,他后来成了圣贤、菩萨,那麽他的一生,所成就之善业,不可计数,所教导的无知之人,亦不可计数。这都是来自於啓发他的人,故你的功德同他的功德相等。对《了凡四训》,严身作则,苦心宣扬,这与追名逐利而不可必得者相比较,这真是天地悬殊啊! 因此说,为人演説正法的功德最大,而誓愿的力量是没有穷尽的。诸君欲修福积德,眼前足下便是机会。人身难得,现境易失。普愿见到、听到《了凡四训》的人,共发深心,努力前进,精进修持,为人演说。不要让这大好机会,从眼前足下空过啊! 然而作圣也不难,只在於彰明自己光明正大的性德。要彰明自己光明正大的自性之德,必须从“格除物欲,而显现自心本有之真知”下手。倘如物欲,不能极力克除,则本有的真知,决难彻底显现。欲令真知显现,就应当在日用间,起心动念、言语造作之时,常起觉照,不使一切与理相违的情绪、念头,哪怕是短暂地萌发於心。要常使其心,虚明洞彻,如明镜当台,面前有什麽就映现什麽,而不要被外面境界所牵转。是美是丑是它们自己的事,与我有何干系?来时没有期望等待,去了也没有烦恼留恋。假如违理情想,刚有显露,即当严以攻治,剿除令尽。如同与贼军对敌,不但不让他们侵犯我的疆土,尚须斩将夺旗,剿灭余党,连根铲除。 其统帅训练军队之法,必须严以自治。自己一定要不懈怠、不荒废,约束自己的视、听、言、行,使之符合於“礼”的要求,恭敬至诚。其武器必须使用颜子之四勿,曾子之三省,蘧伯玉之寡过知非。加以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,极其谨慎肃整地与贼军(违理情想)相对。则军威远振,贼党寒心。他们恐惧会遭到灭种灭族的惨祸,希望得到赦免、招安的洪恩。於是相率投降、归顺,回心转意,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。(按:这里的“贼军”是指违理情想。)於是将不出营门,兵不流血厮杀,所有的寇仇、叛逆都成为善良的百姓。贼党上下相继仿效,通通改邪归正,四海清明宁静,不用打仗,就天下太平了。 袁了凡先生教诫儿子的四篇文章,文、理都十分流畅,醒人心目,使人读了欣欣向荣,急欲效法实施,实在是济世救人的宝典啊!书中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命自我立,福自我求”这一改造命运的原理,能够使我们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。 了凡先生受持功过格,凡是举心动念,以及所言所行,是善是恶都一丝不漏地记下来,以保证善念、善言、善行日日增长,而恶念、恶言、恶行日日减少。开始时,还是善恶参杂,行持久了,则只有善而没有恶。故他能够转无福为有福,转夭折为长寿,转无子孙为多子孙。活著的时候作贤人作圣人,临终就会上品往生极乐世界;他的行为是大衆的模范,他的言论是世间的法则。了凡先生既然能改造自己的命运而成大丈夫,我也能啊!怎麽可以轻视自己,自卑而退屈呢?
了凡四训(原文)
第一篇 立命之学
一、神算认命余童年丧父,老母命弃举业学医,谓:“可以养生,可以济人;且习一艺以成名,尔父夙心也。” 后余在慈云寺遇一老者,修髯伟貌,飘飘若仙,余敬礼之。语余曰:“子仕路中人也,明年即进学,何不读书?”余告以故,并叩老者姓氏里居。曰:“吾姓孔,云南人也。得邵子皇极数正传,数该传汝。”余引之归。告母,母曰:“善待之。” 试其数,纤悉皆验,余遂启读书之念。谋之表兄沈称,言:“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开馆,我送汝寄学甚便。”余遂礼郁为师。
孔为余起数:县考童生当十四名;府考七十一名;提学考第九名。明年赴考,三处名数皆合。 复为卜终身休咎,言:“某年考第几名,某年当补廪,某年当贡;贡后某年当选四川一大尹,在任三年半,即宜告归。五十三岁八月十四日丑时,当终于正寝,惜无子。”余备录而谨记之。 自此以后,凡遇考校,其名数先后,皆不出孔公所悬定者。独算余食廪米,九十一石五斗当出贡;及食米七十余石,屠宗师即批准补贡,余窃疑之,后果为署印杨公所驳。 直至丁卯(了凡先生32岁)年,殷秋溟宗师见余场中备卷,叹曰:“五策,即五篇奏议也。岂可使博洽淹贯之儒,老于窗下乎!”遂依县申文准贡,连前食米计之,实九十一石五斗也。 余因此益信“进退有命,迟速有时”,澹然无求矣。贡入燕都,留京一年,终日静坐,不阅文字。 二、云谷开示己巳归(了凡先生34岁),游南雍。未入监,先访云谷,会禅师于栖霞山中。对坐一室,凡三昼夜不瞑目。云谷问曰:“凡人所以不得作圣者,只为妄念相缠耳。汝坐三日,不见起一妄念,何也?”余曰:“吾为孔先生算定,荣辱死生,皆有定数,即要妄想,亦无可妄想。” 云谷笑曰:“我待汝是豪杰,原来只是凡夫!”问其故,曰:“人未能无心,终为阴阳所缚,安得无数?但惟凡人有数。极善之人,数固拘他不定;极恶之人,数亦拘他不定。汝二十年来,被他算定,不曾转动一毫,岂非是凡夫?” 余问曰:“然则数可逃乎?”曰:“‘命由我作,福自己求。’诗书所称,的为明训。我教典中说:‘求富贵得富贵;求男女得男女;求长寿得长寿。’夫妄语乃释迦大戒,诸佛菩萨,岂诳语欺人?” 余进曰:“孟子言:‘求则得之,是求在我者也。’道德仁义,可以力求;功名富贵,如何求得?” 云谷曰:“孟子之言不错,汝自错解耳。汝不见六祖说:‘一切福田,不离方寸;从心而觅,感无不通。’求在我,不独得道德仁义,亦得功名富贵,内外双得,是求有益于得也;若不反躬内省,而徒向外驰求,则求之有道,而得之有命矣,内外双失,故无益。” 因问:“孔公算汝终身若何?”余以实告。云谷曰:“汝自揣应得科第否?应生子否?” 余追省良久,曰:“不应也。科第中人,类有福相。余福薄,又不能积功累德以基厚福,兼不耐烦剧,不能容人,时或以才智盖人,直心直行,轻言妄谈。凡此皆薄福之相也,岂宜科第哉! “地之秽者多生物,水之清者常无鱼,余好洁,宜无子者一;和气能育万物,余善怒,宜无子者二;爱为生生之本,忍为不育之根,余矜惜名节,常不能舍己救人,宜无子者三;多言耗气,宜无子者四;喜饮铄精,宜无子者五;好彻夜长坐,而不知葆元毓神,宜无子者六;其余过恶尚多,不能悉数。” 云谷曰:“岂惟科第哉!世间享千金之产者,定是千金人物;享百金之产者,定是百金人物;应饿死者,定是饿死人物;天不过因材而笃,几曾加纤毫意思? “即如生子,有百世之德者,定有百世子孙保之;有十世之德者,定有十世子孙保之;有三世、二世之德者,定有三世、二世子孙保之;其斩焉无后者,德至薄也。 “汝今既知非。将向来不发科第,及不生子之相,尽情改刷,务要积德,务要包荒,务要和爱,务要惜精神。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。从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,此义理再生之身也。 “夫血肉之身,尚然有数;义理之身,岂不能格天?太甲曰:‘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活。’诗云:‘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’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、不生子者,此天作之孽,犹可得而违也;汝今扩充德性,力行善事,多积阴德,此自己所作之福也,安得而不受享乎? “易为君子谋,趋吉避凶。若言天命有常,吉何可趋,凶何可避?开章第一义便说:‘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’汝信得及否?” 余信其言,拜而受教。因将往日之罪,佛前尽情发露,为疏一通,先求登科,誓行善事三千条,以报天地祖宗之德。
云谷出功过格示余,令所行之事,逐日登记,善则记数,恶则退除;且教持准提咒,以期必验。 语余曰:“符籙家有云:‘不会书符,被鬼神笑。’此有秘传,只是不动念也。执笔书符,先把万缘放下,一尘不起。从此念头不动处下一点,谓之混沌开基,由此而一笔挥成,更无思虑,此符便灵。凡祈天立命,都要从无思无虑处感格。 “孟子论立命之学,而曰:‘夭寿不贰’。夫夭与寿,至贰者也!当其不动念时,孰为夭?孰为寿?细分之,丰歉不贰,然后可立贫富之命;穷通不贰,然后可立贵贱之命;夭寿不贰,然后可立生死之命。人生世间,惟死生为重,曰夭寿,则一切顺逆皆该之矣。 “至‘修身以俟之’,乃积德祈天之事。曰修,则身有过恶,皆当治而去之;曰俟,则一毫觊觎,一毫将迎,皆当斩绝之矣。到此地位,直造先天之境。即此便是实学! “汝未能无心,但能持准提咒。无计无数,不令间断,持得纯熟,于持中不持,于不持中持,到得念头不动,则灵验矣。” 三、深信笃行余初号学海,是日改号了凡;盖悟立命之说,而不欲落凡夫窠臼也。 从此而后,终日兢兢,便觉与前不同。前日只是悠悠放任,到此自有战兢惕厉景象。在暗室屋漏中,常恐得罪天地鬼神,遇人憎我毁我,自能恬然容受。 到明年,礼部考科举,孔先生算该第三,忽考第一,其言不验,而秋闱中式矣。 然行义未纯,检身多误。或见善而行之不勇;或救人而心常自疑;或身勉为善而口有过言;或醒时操持而醉后放逸。以过折功,日常虚度。 自己巳岁发愿,直至己卯岁(44岁),历十余年,而三千善行始完。时方从李渐庵入关,未及回向;庚辰(45岁)南还,始请性空、慧空诸上人,就东塔禅堂回向。 遂起求子愿,亦许行三千善事。辛巳(46岁),生男天启。余行一事,随以笔记;汝母不能书,每行一事,辄用鹅毛管,印一朱圈于历日之上,或施食贫人,或买放生命,一日有多至十余圈者。至癸未(48岁)八月,三千之数已满。复请性空辈,就家庭回向。 九月十三日,复起求中进士愿,许行善事一万条。丙戌(51岁)登第,授宝坻知县。余置空格一册,名曰“治心编”。晨起坐堂,家人携付门役,置案上,所行善恶,纤悉必记。夜则设桌于庭,效赵阅道焚香告帝。 汝母见所行不多,辄颦蹙曰:“我前在家相助为善,故三千之数得完;今许一万,衙中无事可行,何时得圆满乎?”夜间偶梦见一神人,余言善事难完之故。神曰:“只减粮一节,万行俱完矣。”盖宝坻之田,每亩二分三厘七毫,余为区处,减至一分四厘六毫;委有此事,心颇惊疑。 适幻余禅师自五台来,余以梦告之,且问此事宜信否?师曰:“善心真切,即一行可当万善,况合县减粮万民受福乎!”吾即捐俸银,请其就五台山,斋僧一万而回向之。 孔公算予五十三岁有厄,余未尝祈寿,是岁竟无恙,今六十九矣。 四、诫子谆谆书曰:“天难谌,命靡常。”又云:“惟命不于常。”皆非诳语。吾于是而知,凡称祸福自己求之者,乃圣贤之言;若谓祸福惟天所命,则世俗之论矣。 汝之命未知若何。即命当荣显,常作落寞想;即时当顺利,常作拂逆想;即眼前足食,常作贫窭想;即人相爱敬,常作恐惧想;即家世望重,常作卑下想;即学问颇优,常作浅陋想。 远思扬祖宗之德,近思盖父母之愆;上思报国之恩,下思造家之福;外思济人之急,内思闲己之邪。 务要日日知非,日日改过;一日不知非,即一日安于自是;一日无过可改,即一日无步可进。天下聪明俊秀不少,所以德不加修,业不加广者,只为因循二字,耽阁一生。 云谷禅师所授立命之说,乃至精、至邃、至真、至正、之理,其熟玩而勉行之,毋自旷也。 第二篇 改过之法
春秋诸大夫,见人言动,亿而谈其祸福,靡不验者,左国诸记可观也。大都吉凶之兆,萌乎心而动乎四体。其过于厚者常获福,过于薄者常近祸。俗眼多翳,谓有未定而不可测者。至诚合天,福之将至,观其善而必先知之矣;祸之将至,观其不善而必先知之矣。 一、改过三心今欲获福而远祸,未论行善,先须改过。但改过者: 第一、要发耻心。 思古之圣贤,与我同为丈夫,彼何以百世可师,我何以一身瓦裂? 耽染尘情,私行不义,谓人不知,傲然无愧,将日沦于禽兽而不自知矣,世之可羞可耻者,莫大乎此!孟子曰:“耻之于人大矣。”以其得之则圣贤,失之则禽兽耳。此改过之要机也。 第二、要发畏心。 天地在上,鬼神难欺,吾虽过在隐微,而天地鬼神实鉴临之。重则降之百殃,轻则损其现福。吾何可以不惧? 不惟是也。闲居之地,指视昭然。吾虽掩之甚密,文之甚巧,而肺肝早露,终难自欺;被人觑破,不值一文矣!乌得不懔懔? 不惟是也。一息尚存,弥天之恶,犹可悔改。古人有一生作恶,临死悔悟,发一善念,遂得善终者,谓一念猛厉,足以涤百年之恶也。譬如千年幽谷,一灯才照,则千年之暗俱除。故过不论久近,惟以改为贵。但尘世无常,肉身易殒,一息不属,欲改无由矣。明则千百年担负恶名,虽孝子慈孙,不能洗涤;幽则千百劫沉沦狱报,虽圣贤佛菩萨,不能援引。乌得不畏? 第三、须发勇心。 人不改过,多是因循退缩;吾须奋然振作,不用迟疑,不烦等待。小者如芒刺在肉,速与抉剔;大者如毒蛇啮指,速与斩除。无丝毫凝滞,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。 具是三心,则有过斯改,如春冰遇日,何患不消乎? 二、改过三法然人之过,有从事上改者,有从理上改者,有从心上改者;工夫不同,效验亦异。 如前日杀生,今戒不杀;前日怒詈,今戒不怒;此就其事而改之者也。强制于外,其难百倍,且病根终在,东灭西生,非究竟廓然之道也。 善改过者,未禁其事,先明其理。如过在杀生,即思曰:上帝好生,物皆恋命,杀彼养己,岂能自安?且彼之杀也,既受屠割,复入鼎镬,种种痛苦,彻入骨髓;己之养也,珍膏罗列,食过即空,疏食菜羹,尽可充腹,何必戕彼之生,损己之福哉? 又思:血气之属,皆含灵知,既有灵知,皆我一体;纵不能躬修至德,使之尊我、亲我,岂可日戕物命,使之仇我、憾我于无穷也?一思及此,将有对食伤心,不能下咽者矣。 如前日好怒,必思曰:人有不及,情所宜矜;悖理相干,于我何与?本无可怒者。又思:天下无自是之豪杰,亦无尤人之学问。行有不得,皆己之德未修,感未至也。吾悉以自反,则谤毁之来,皆磨炼玉成之地;我将欢然受赐,何怒之有?又,闻谤而不怒,虽谗焰薰天,如举火焚空,终将自息。闻谤而怒,虽巧心力辩,如春蚕作茧,自取缠绵;怒不惟无益,且有害也。 其余种种过恶,皆当据理思之。此理既明,过将自止。 何谓从心而改?过有千端,惟心所造;吾心不动,过安从生?学者于好色、好名、好货、好怒、种种诸过,不必逐类寻求;但当一心为善,正念现前,邪念自然污染不上。如太阳当空,魍魉潜消,此精一之真传也!过由心造,亦由心改,如斩毒树,直断其根,奚必枝枝而伐,叶叶而摘哉? 大抵最上者治心,当下清净;才动即觉,觉之即无。苟未能然,须明理以遣之;又未能然,须随事以禁之。以上事而兼行下功,未为失策;执下而昧上,则拙矣。 三、改过效验顾发愿改过,明须良朋提醒,幽须鬼神证明;一心忏悔,昼夜不懈,经一七、二七,以至一月、二月、三月,必有效验。或觉心神恬旷;或觉智慧顿开;或处冗沓而触念皆通;或遇冤仇而回瞋作喜;或梦吐黑物;或梦往圣先贤提携接引;或梦飞步太虚;或梦幢幡宝盖。种种胜事,皆过消罪灭之象也。 然不得执此自高,画而不进。昔蘧伯玉当二十岁时,已觉前日之非,而尽改之矣;至二十一岁,乃知前之所改,未尽也;及二十二岁,回视二十一岁,犹在梦中。岁复一岁,递递改之,行年五十,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。古人改过之学如此!吾辈身为凡流,过恶猬集;而回思往事,常若不见其有过者,心粗而眼翳也。 然人之过恶深重者,亦有效验:或心神昏塞,转头即忘;或无事而常烦恼;或见君子而赧然消沮;或闻正论而不乐;或施惠而人反怨;或夜梦颠倒,甚则妄言失志;皆作孽之相也。苟一类此,即须奋发,舍旧图新,幸勿自误! 第三篇 积善之方
《易》曰: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昔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,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,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;孔子称舜之大孝,曰:“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。”皆至论也,试以往事征之: 一、行善十例杨少师荣,建宁人,世以济渡为生。久雨溪涨,横流冲毁民居,溺死者顺流而下。他舟皆捞取货物,独少师曾祖及祖惟救人,而货物一无所取,乡人嗤其愚。逮少师父生,家渐裕。有神人化为道者,语之曰:“汝祖父有阴功,子孙当贵显,宜葬某地。”遂依其所指而窆之,即今白兔坟也。后生少师,弱冠登第,位至三公,加曾祖、祖、父如其官。子孙贵盛,至今尚多贤者。
鄞人杨自惩,初为县吏,存心仁厚,守法公平。时县宰严肃,偶挞一囚,血流满前,而怒犹未息,杨跪而宽解之。宰曰:“怎奈此人越法悖理,不由人不怒。”自惩叩首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,哀矜勿喜;喜且不可,而况怒乎?”宰为之霁颜。家甚贫,馈遗一无所取。遇囚人乏粮,常多方以济之。 一日,有新囚数人待哺,家又缺米。给囚,则家人无食;自顾,则囚人堪悯。与其妇商之,妇曰:“囚从何来?”曰:“自杭而来。沿路忍饥,菜色可掬。”因撤己之米,煮粥以食囚。 后生二子,长曰守陈,次曰守址,为南北吏部侍郎;长孙为刑部侍郎,次孙为四川廉宪。又俱为名臣;今楚亭、德政,亦其裔也。
昔正统间,邓茂七倡乱于福建,士民从贼者甚众。朝廷起鄞县张都宪楷南征,以计擒贼,后委布政司谢都事,搜杀东路贼党。谢求贼中党附册籍,凡不附贼者,密授以白布小旗,约兵至日,插旗门首,戒军兵无妄杀,全活万人。后谢之子迁,中状元,为宰辅;孙丕,复中探花。
莆田林氏,先世有老母好善,常作粉团施人,求取即与之无倦色。一仙化为道人,每旦索食六七团;母日日与之,终三年如一日,乃知其诚也。因谓之曰:“吾食汝三年粉团,何以报汝?府后有一地,葬之,子孙官爵,有一升蔴子之数。”其子依所点葬之,初世即有九人登第,累代簪缨甚盛,福建有“无林不开榜”之谣。
冯琢庵太史之父,为邑庠生,隆冬早起赴学,路遇一人,倒卧雪中,扪之半僵矣。遂解己绵裘衣之,且扶归救苏。梦神告之曰:“汝救人一命,出至诚心,吾遣韩琦为汝子。”及生琢庵,遂名琦。
台州应尚书,壮年习业于山中。夜鬼啸集,往往惊人,公不惧也。一夕闻鬼云:“某妇以夫久客不归,翁姑逼其嫁人,明夜当缢死于此,吾得代矣。”公潜卖田,得银四两,即伪作其夫之书,寄银还家。其父母见书,以手迹不类疑之,既而曰:“书可假,银不可假,想儿无恙。”妇遂不嫁。其子后归,夫妇相保如初。 公又闻鬼语曰:“我当得代,奈此秀才坏吾事。”旁一鬼曰:“尔何不祸之?”曰:“上帝以此人心好,命作阴德尚书矣,吾何得而祸之!”应公因此益自努励,善日加修,德日加厚。遇岁饥,辄捐谷以赈之;遇亲戚有急,辄委曲维持;遇有横逆,辄反躬自责,怡然顺受。子孙登科第者,今累累也。
常熟徐凤竹栻,其父素富。偶遇年荒,先捐租以为同邑之倡,又分谷以赈贫乏。夜闻鬼唱于门曰:“千不诓,万不诓,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。”相续而呼,连夜不断;是岁凤竹果举于乡。其父因而益积德,孳孳不怠,修桥修路,斋僧接众,凡有利益,无不尽心。后又闻鬼唱于门曰:“千不诓,万不诓,徐家举人,直做到都堂。”凤竹官终两浙巡抚。
嘉兴屠康僖公,初为刑部主事,宿狱中,细询诸囚情状,得无辜者若干人。公不自以为功,密疏其事,以白堂官。后朝审,堂官摘其语,以讯诸囚,无不服者,释冤抑十余人;一时辇下咸颂尚书之明。 公复禀曰:“辇毂之下,尚多冤民;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岂无枉者?宜五年差一减刑官,核实而平反之。”尚书为奏,允其议;时公亦差减刑之列。梦一神告之曰:“汝命无子,今减刑之议,深合天心,上帝赐汝三子,皆衣紫腰金。”是夕夫人有娠,后生应埙、应坤、应堎,皆显官。
嘉兴包凭,字信之,其父为池阳太守。生七子,凭最少,赘平湖袁氏,与吾父往来甚厚。博学高才,累举不第,留心二氏之学。一日东游泖湖,偶至一村寺中,见观音像淋漓露立,即解橐中得十金,授主僧,令修屋宇。僧告以功大银少,不能竣事。复取松布四疋,检箧中衣七件与之;内纻褶系新置,其仆请已之。凭曰:“但得圣像无恙,吾虽裸裎何伤?”僧垂泪曰:“舍银及衣布,犹非难事,只此一点心,如何易得!”后功完,拉老父同游,宿寺中。公梦伽蓝来谢曰:“汝子当享世禄矣。”后子汴、孙柽芳,皆登第,作显官。
嘉善支立之父,为刑房吏,有囚无辜陷重辟,意哀之,欲求其生。囚语其妻曰:“支公嘉意,愧无以报,明日延之下乡,汝以身事之,彼或肯用意,则我可生也。”其妻泣而听命。及至,妻自出劝酒,具告以夫意。支不听,卒为尽力平反之。 囚出狱,夫妻登门叩谢曰:“公如此厚德,晚世所稀。今无子,吾有弱女,送为箕帚妾,此则礼之可通者。”支为备礼而纳之,生立,弱冠中魁,官至翰林孔目;立生高,高生禄,皆贡为学博;禄生大纶,登第。 二、行善八别凡此十条,所行不同,同归于善而已。若复精而言之,则善有真、有假,有端、有曲,有阴、有阳,有是、有非,有偏、有正,有半、有满,有大、有小,有难、有易;皆当深辨。为善而不穷理,则自谓行持;岂知造孽,枉费苦心,无益也。
何谓真、假? 昔有儒生数辈,谒中峰和尚,问曰:“佛氏论善恶报应,如影随形。今某人善,而子孙不兴;某人恶,而家门隆盛;佛说无稽矣!”中峰云:“凡情未涤,正眼未开,认善为恶,指恶为善,往往有之。不憾己之是非颠倒,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?”众曰:“善恶何致相反?”中峰令试言其状。一人谓:“詈人殴人是恶,敬人礼人是善。”中峰云:“未必然也。”一人谓:“贪财妄取是恶,廉洁有守是善。”中峰云:“未必然也。” 众人历言其状,中峰皆谓不然。因请问,中峰告之曰:“有益于人,是善;有益于己,是恶。有益于人,则殴人、詈人皆善也;有益于己,则敬人、礼人皆恶也。是故,人之行善,利人者公,公则为真;利己者私,私则为假。又,根心者真,袭迹者假。又,无为而为者真,有为而为者假。皆当自考。”
何谓端、曲? 今人见谨愿之士,类称为善而取之;圣人则宁取狂狷。至于谨愿之士,虽一乡皆好,而必以为德之贼;是世人之善恶,分明与圣人相反。推此一端,种种取舍,无有不谬;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,皆与圣人同是非,而不与世俗同取舍。凡欲积善,绝不可徇耳目,惟从心源隐微处,默默洗涤。纯是济世之心,则为端;苟有一毫媚世之心,即为曲。纯是爱人之心,则为端;有一毫愤世之心,即为曲。纯是敬人之心,则为端;有一毫玩世之心,即为曲。皆当细辨。
何谓阴、阳? 凡为善而人知之,则为阳善;为善而人不知,则为阴德。阴德,天报之。阳善,享世名;名,亦福也。名者,造物所忌。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,多有奇祸;人之无过咎而横被恶名者,子孙往往骤发。阴阳之际微矣哉!
何谓是、非? 鲁国之法,鲁人有赎人臣妾于诸侯,皆受金于府。子贡赎人而不受金,孔子闻而恶之,曰:“赐失之矣!夫圣人举事,可以移风易俗,而教道可施于百姓,非独适己之行也。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,受金则为不廉,何以相赎乎?自今以后,不复赎人于诸侯矣!” 子路拯人于溺,其人谢之以牛,子路受之。孔子喜曰:“自今鲁国,多拯人于溺矣!” 自俗眼观之,子贡不受金为优,子路之受牛为劣;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。乃知人之为善,不论现行,而论流弊;不论一时,而论久远;不论一身,而论天下。现行虽善,而其流足以害人,则似善而实非也;现行虽不善,而其流足以济人,则非善而实是也。然此就一节论之耳,他如非义之义,非礼之礼,非信之信,非慈之慈,皆当抉择。
何谓偏、正? 昔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,海内仰之如泰山北斗。有一乡人,醉而詈之,吕公不动,谓其仆曰:“醉者勿与较也,闭门谢之。”逾年,其人犯死刑入狱,吕公始悔之,曰:“使当时稍与计较,送公家责治,可以小惩而大戒;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,不谓养成其恶,以至于此!”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。 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。如某家大富,值岁荒,穷民白昼抢粟于市;告之县,县不理,穷民愈肆;遂私执而困辱之,众始定;不然,几乱矣。 故善者为正,恶者为偏,人皆知之。其以善心而行恶事者,正中偏也;以恶心而行善事者,偏中正也。不可不知也。
何谓半、满? 《易》曰:“善不积,不足以成名;恶不积,不足以灭身。”《书》曰:“商罪贯盈。”如贮物于器,勤而积之,则满;懈而不积,则不满;此一说也。 昔有某氏女入寺,欲施而无财,止有钱二文,捐而与之,主席者亲为忏悔。及后入宫富贵,携数千金入寺舍之,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。因问曰:“吾前施钱二文,师亲为忏悔;今施数千金,而师不回向。何也?”曰:“前者物虽薄,而施心甚真,非老僧亲忏,不足报德;今物虽厚,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,令人代忏足矣。”此千金为半,而二文为满也。 钟离授丹于吕祖,点铁为金,可以济世。吕问曰:“终变否?”曰:“五百年后,当复本质。”吕曰:“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,吾不愿为也。”曰:“修仙要积三千功行,汝此一言,三千功行已满矣。”此又一说也。 又,为善而心不着善,则随所成就,皆得圆满;心着于善,虽终身勤励,止于半善而已。譬如以财济人,内不见己,外不见人,中不见所施之物,是谓三轮体空,是谓一心清净,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福,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;倘此心未忘,虽黄金万镒,福不满也。此又一说也。
何谓大、小? 昔卫仲达为馆职,被摄至冥司,主者命吏呈善恶二录。比至,则恶录盈庭,其善录仅一轴,如箸而已。索秤称之,则盈庭者反轻,而如箸者反重。仲达曰:“某年未四十,安得过恶如是多乎?”曰:“一念不正即是,不待犯也。”因问轴中所书何事?曰:“朝廷尝兴大工,修三山石桥,君上疏谏之,此疏稿也。”仲达曰:“某虽言,朝廷不从,于事无补,而能有如是之力?”曰:“朝廷虽不从,君之一念,已在万民;向使听从,善力更大矣。”故志在天下国家,则善虽少而大;苟在一身,虽多亦小。
何谓难、易? 先儒谓:“克己,须从难克处克将去。”夫子论“为仁”,亦曰:“先难”。必如江西舒翁,舍二年仅得之束修,代偿官银,而全人夫妇;与邯郸张翁,舍十年所积之钱,代完赎银,而活人妻子;皆所谓难舍处能舍也。 如镇江靳翁,虽年老无子,不忍以幼女为妾,而还之邻;此难忍处能忍也。 故天降之福亦厚。凡有财有势者,其立德皆易,易而不为,是为自暴;贫贱作福皆难,难而能为,斯可贵耳。 三、行善十纲随缘济众,其类至繁。约言其纲,大约有十:第一、与人为善,第二、爱敬存心,第三、成人之美,第四、劝人为善,第五、救人危急,第六、兴建大利,第七、舍财作福,第八、护持正法,第九、敬重尊长,第十、爱惜物命。
何谓与人为善? 昔舜在雷泽,见渔者,皆取深潭厚泽,而老弱则渔于急流浅滩之中,恻然哀之,往而渔焉。见争者,皆匿其过而不谈;见有让者,则揄扬而取法之。朞年,皆以深潭厚泽相让矣。夫以舜之明哲,岂不能出一言教众人哉?乃不以言教,而以身转之,此良工苦心也! 吾辈处末世,勿以己之长而盖人;勿以己之善而形人;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。收敛才智,若无若虚。见人过失,且涵容而掩复之,一则令其可改,一则令其有所顾忌而不敢纵。见人有微长可取、小善可录,翻然舍己而从之;且为艳称而广述之。凡日用间,发一言,行一事,全不为自己起念,全是为物立则;此大人天下为公之度也。
何谓爱敬存心? 君子与小人,就形迹观,常易相混;惟一点存心处,则善恶悬绝,判然如黑白之相反。故曰:“君子所以异于人者,以其存心也。”君子所存之心,只是爱人、敬人之心。盖人有亲疏贵贱,有智愚贤不肖;万品不齐,皆吾同胞,皆吾一体,孰非当敬爱者?爱敬众人,即是爱敬圣贤;能通众人之志,即是通圣贤之志。何者?圣贤之志,本欲斯世斯人,各得其所。吾合爱合敬,而安一世之人,即是为圣贤而安之也。
何谓成人之美? 玉之在石,抵掷则瓦砾,追琢则圭璋;故凡见人行一善事,或其人志可取而资可进,皆须诱掖而成就之。或为之奖借;或为之维持;或为白其诬而分其谤;务使之成立而后已。大抵人各恶其非类,乡人之善者少,不善者多,善人在俗,亦难自立。且豪杰铮铮,不甚修形迹,多易指摘;故善事常易败,而善人常得谤,惟仁人长者,匡直而辅翼之,其功德最宏。
何谓劝人为善? 生为人类,孰无良心?世路役役,最易没溺。凡与人相处,当方便提撕,开其迷惑。譬犹长夜大梦,而令之一觉;譬犹久陷烦恼,而拔之清凉。为惠最溥。韩愈云:“一时劝人以口,百世劝人以书。”较之与人为善,虽有形迹,然对证发药,时有奇效,不可废也。失言失人,当反吾智。
何谓救人危急? 患难颠沛,人所时有,偶一遇之,当如痌瘝之在身,速为解救。或以一言伸其屈抑;或以多方济其颠连。崔子曰:“惠不在大,赴人之急可也。”盖仁人之言哉!
何谓兴建大利? 小而一乡之内,大而一邑之中,凡有利益,最宜兴建。或开渠导水;或筑堤防患;或修桥梁以便行旅;或施茶饭以济饥渴。随缘劝导,协力兴修;勿避嫌疑,勿辞劳怨。
何谓舍财作福? 释门万行,以布施为先。所谓布施者,只是“舍”之一字耳。达者,内舍六根,外舍六尘,一切所有,无不舍者。苟非能然,先从财上布施。世人以衣食为命,故财为最重。吾从而舍之,内以破吾之悭,外以济人之急。始而勉强,终则泰然。最可以荡涤私情,祛除执吝。
何谓护持正法? 法者,万世生灵之眼目也。不有正法,何以参赞天地?何以裁成万物?何以脱尘离缚?何以经世、出世?故凡见圣贤庙貌,经书典籍,皆当敬重而修饬之。至于举扬正法,上报佛恩,尤当勉励。
何谓敬重尊长? 家之父兄,国之君长,与凡年高、德高、位高、识高者,皆当加意奉事。在家而奉侍父母,使深爱婉容,柔声下气,习以成性,便是和气格天之本。出而事君,行一事,毋谓君不知而自恣也;刑一人,毋谓君不知而作威也。“事君如天”,古人格论,此等处最关阴德。试看忠孝之家,子孙未有不绵远而昌盛者。切须慎之。
何谓爱惜物命?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,惟此恻隐之心而已;求仁者求此,积德者积此。《周礼》“孟春之月,牺牲毋用牝”,《孟子》谓“君子远庖厨”,所以全吾恻隐之心也。故前辈有四不食之戒,谓:闻杀不食、见杀不食、自养者不食、专为我杀者不食。 学者未能断肉,且当从此戒之。渐渐增进,慈心愈长,不特杀生当戒,蠢动、含灵,皆为物命。求丝煮茧,锄地杀虫,念衣食之由来,皆杀彼以自活,故暴殄之孽,当与杀生等。至于手所误伤,足所误践者,不知其几,皆当委曲防之。古诗云:“爱鼠常留饭,怜蛾不点灯。”何其仁也!
善行无穷,不能殚述;由此十事,而推广之,则万德可备矣! 第四篇 谦德之效
《易》曰:“天道亏盈而益谦;地道变盈而流谦;鬼神害盈而福谦;人道恶盈而好谦。”是故谦之一卦,六爻皆吉。《书》曰:“满招损,谦受益。” 予屡同诸公应试,每见寒士将达,必有一段谦光可掬。 一、身边五例辛未(36岁)计偕,我嘉善同袍凡十人,惟丁敬宇宾年最少,极其谦虚。予告费锦坡曰:“此兄今年必第。”费曰:“何以见之?”予曰:“惟谦受福。兄看十人中,有恂恂款款,不敢先人,如敬宇者乎?有恭敬顺承,小心谦畏,如敬宇者乎?有受侮不答,闻谤不辩,如敬宇者乎?人能如此,即天地鬼神,犹将佑之,岂有不发者?”及开榜,丁果中式。
丁丑(42岁)在京,与冯开之同处,见其虚己敛容,大变其幼年之习。李霁岩,直谅益友,时面攻其非,但见其平怀顺受,未尝有一言相报。予告之曰:“福有福始,祸有祸先,此心果谦,天必相之,兄今年决第矣。”已而果然。
赵裕峰光远,山东冠县人,童年举于乡,久不第。其父为嘉善三尹,随之任,慕钱明吾,而执文见之。明吾悉抹其文,赵不惟不怒,且心服而速改焉。明年,遂登第。
壬辰岁(57岁),予入觐,晤夏建所,见其人气虚意下,谦光逼人。归而告友人曰:“凡天将发斯人也,未发其福,先发其慧;此慧一发,则浮者自实,肆者自敛;建所温良若此,天启之矣。”及开榜,果中式。
江阴张畏岩,积学工文,有声艺林。甲午(了凡先生59岁),南京乡试,寓一寺中。揭晓无名,大骂试官,以为眯目。时有一道者在旁微笑,张遽移怒道者。道者曰:“相公文必不佳。”张益怒曰:“汝不见我文,乌知不佳?”道者曰:“闻作文贵心气和平。今听公骂詈,不平甚矣,文安得工?”张不觉屈服,因就而请教焉。 道者曰:“中全要命;命不该中,文虽工,无益也。须自己做个转变。”张曰:“既是命,如何转变?”道者曰:“造命者天,立命者我。力行善事,广积阴德,何福不可求哉?”张曰:“我贫士,何能为?”道者曰:“善事阴功,皆由心造,常存此心,功德无量。且如谦虚一节,并不费钱,你如何不自反而骂试官乎?” 张由此折节自持,善日加修,德日加厚。丁酉(了凡先生62岁),梦至一高房,得试录一册,中多缺行。问旁人,曰:“此今科试录。”问:“何多缺名?”曰:“科第阴间三年一考较,须积德无咎者,方有名。如前所缺,皆系旧该中式,因新有薄行而去之者也。”后指一行云:“汝三年来,持身颇慎,或当补此,幸自爱。”是科果中一百五名。 二、受福之基由此观之,举头三尺,决有神明;趋吉避凶,断然由我。须使我存心制行,毫不得罪于天地鬼神;而虚心屈己,使天地鬼神时时怜我,方有受福之基。彼气盈者,必非远器,纵发亦无受用。稍有识见之士,必不忍自狭其量,而自拒其福也。况谦则受教有地,而取善无穷,尤修业者所必不可少者也。 三、总结全书古语云:“有志于功名者,必得功名;有志于富贵者,必得富贵。”人之有志,如树之有根。立定此志,须念念谦虚,尘尘方便,自然感动天地,而造福由我。 今之求登科第者,初未尝有真志,不过一时意兴耳;兴到则求,兴阑则止。孟子曰:“王之好乐甚,齐其庶几乎!”予于科名亦然。 了凡四训(白话)
第一篇 立命之学
一、神算认命我童年丧父,老母命令我放弃读书而学医,她说:“学医可以维持生活,可以救人;况且你能够精通医术而成名於世,这也是你父亲向来的心愿啊。” 后来我在慈云寺遇见一位老人,长长的胡须,相貌非凡,飘飘若仙,我恭敬地向他敬礼。老人对我说:“您本是官场中人,明年就会考上秀才,为什麽不去读书呢?”我就把不读书的缘故告诉了他,并请教他的姓氏和居处。老人说:“姓孔,云南人。我得到宋朝邵雍先生皇极数的正统传授,上知国运兴衰,下知个人吉凶祸福。按照定数,应当把皇极数传授给你。”於是我就请他到家里去,并且禀告母亲,母亲说:“你好好款待他。” 我们测试孔先生的皇极数,他所推算的,哪怕是微细的事情,都一一灵验。这证明了孔先生料事如神,而他说我明年就会考上秀才,以后还会做官,於是我就起了读书的念头。去同表兄沈称商量,他说:“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的家里开学馆,我送你去寄读是很方便的。”於是我就拜郁先生为师。 孔先生用皇极数为我推算明年考秀才的事,他说:作为童生参加县考,当中第十四名,府考当中第七十一名,省考当中第九名。明年赴考,三处名数皆如孔先生所算定,於是我考上了秀才。 孔先生又为我推算终身吉凶,他说:“你某年当考第几名,某年当补廪生,某年当做贡生。做贡生之后的某年,当被选派去四川做知县,在任三年半,就应当辞官归乡。五十三岁那年的八月十四日丑时,将在自己的卧房中去世,可惜没有儿子。”我就把孔先生的话一一写下来,并且慎重地记在心里。 自那以后,所有考试的名次及选拔的先后,都同孔公所推算的完全一致。唯独他算我食廪米九十一石五斗时当补贡生;而我食米七十余石时,学台屠宗师就同意我补贡,我私下怀疑是否能成,后来县里的申报文书,果然被接任的代理学台杨公驳回。 直至丁卯年,学台殷秋溟宗师看见我在考场中的备卷,叹息地说道:“这五篇策论,竟像是大臣呈给皇上的五篇奏议。岂可使学问精深通达的读书人,埋没终身啊!”於是他就依照上次县里的申报文书,批准我作贡生,这时连同以前所食的廪米计算,恰恰是九十一石五斗。 因此我更加相信:发达、不发达都是命中注定的,事情来早、来迟也都是有一定时候的。於是心灰意冷,无所企求。 当贡生后去到北京,在京的一年,我终日静坐,不看文章也不读书。 二、云谷开示己巳年我回到江南,去南京的国子监读书。还未入学,我先去拜访云谷禅师,与他相会於摄山中的栖霞寺。我们两人相对,静坐一室,三天三夜都没有一刻昏沉入睡。云谷禅师问道:“一个人之所以不能够成为圣人,只是因为妄想把他缠住了。而你坐了三天三夜,竟然没有打一个妄想,怎麽能够这样呢?” 我回答说:“我的命运,孔先生已经算定,荣辱死生都有定数,我就是要妄想,也没有什麽可以想的。” 云谷禅师笑著说:“我见你静坐了三天三夜,眼不闭,妄念不起,以为你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,却原来只是个凡夫。” 我问他为什麽说我是个凡夫,云谷禅师说:“一般人还不能做到无心,总是在不断地攀缘外境,思虑事物,所以终究要被阴阳束缚住,自然就有命数。但是,只有凡夫的命数才是一定的。极善的人,因做了极大的善事,他的命运会转好,所以命数限不住他;极恶的人,因做了极大的恶事,他的命运会变坏,所以命数也限不住他。你这二十年来,都被孔先生算定了,不曾把命数转动一分一毫,你不是凡夫是什麽呢?” 我问道:“那麽,这个命数可以逃得过吗?” 云谷禅师说:“‘命由我造成,福要自己求。’诗书中所讲的这个道理,的确是极好的教诲。我们佛经中说:‘求富贵得富贵,求男女得男女,求长寿得长寿。’这是千真万确的。因为,不准说假话乃是佛教中最重大、最紧要的戒,诸佛菩萨怎麽会拿假话来骗人呢?” 我进而问道:“孟子说:‘求就会得到,那是因为求的是我自己。’道德仁义是靠自己,只要我努力,就可以得到;功名富贵却由不得我,要是别人不给,我又怎麽能够得到呢?” 云谷禅师说:“孟子的话没错,是你自己理解错了。你没看见六祖惠能在《六祖坛经》中说:‘所有的福田,都是在各人心头;向自己心头去寻求,精诚所至必能得到。’求自己,就是要断恶积善,这不仅内得道德仁义,外亦得功名富贵,内外双得,这样的求是有效的。如果不反省自己的过失,不在断恶积善上下功夫,而徒自向外奔驰逐求,纵然有手段、有计谋,但能否得到全是由命决定。其结果往往是:内不得道德仁义,外不得功名富贵,内外双失,这样的求没用的。” 云谷禅师见我仍不太明白,为了对症下药,於是话锋一转,问我:“孔先生算你这一生究竟会怎样?”我就如实地告诉了他。云谷禅师说:“你自己估量,你是否应该得科第?是否应该生子?” 我反省了许久,才回答说:“不应该。中科第的人,大都有福相。我生来福薄,又不能长存善心力行善事来增厚它。加之不耐繁难之事,度量狭小,又常常以才智盖人,任性放肆,轻言妄谈。所有这些都是薄福之相,怎麽能够中科第呢!汚秽的地方多孳生生物,清澈的水中常没有游鱼,我过分洁身自好,以至於不近人情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一个缘故;和气能够生育万物,而我爱发脾气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二个缘故;仁爱为生生不息之本,狠心刻薄是不能养育之因,我只顾爱惜自己的名节,常不能舍己救人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三个缘故;多言耗气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四个缘故;喜欢饮酒销毁了精神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五个缘故;经常通宵静坐,而不知道保养元气长育精神,这是我应当没有儿子的第六个缘故;其余的过恶还很多,没能一一列举出来。” 云谷禅师说:“你刚才说:‘中科第的人,大都有福相。’其实,不仅只是功名,富贵及生子也都依於福德。世上享有千金财产的,一定是有千金福报的人;享有百金财产的,一定是有百金福报的人;被饿死的,一定是应当受饿死报应的人;上天不过就各人本有的祸福,如实地执行罢了,哪里加过丝毫意思在里头呢?就以生儿子这桩事来说吧,有百世阴德的人,一定有百世子孙来保住它;有十世阴德的人,一定有十世子孙来保住它;有三世、二世阴德的人,一定有三世、二世子孙来保住它;那些断绝后代的人,都是因为他没有积得阴德的缘故啊!” “你现在既然知道错在哪里,就要将向来使你不中科第,及不生子的毛病,彻底改掉,一定要积阴德,一定要包容别人,一定要和气慈爱,一定要爱惜精神。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,不要再管它,如像你昨日死;以后的一切,全都重新开始,如像你今日生,这个再生的你,是崭新的仁义道德之身啊。 就是血肉之身都有命数,仁义道德之身岂不能感动上天?《太甲》说:‘天降给你的祸殃,或者还可以避免;自己造作的祸殃,那是一定要受报应的。’孔先生算你不登科第、不生子,这是天降给你的灾害,尚且可以逃避;你现在扩充高尚的品格,力行善事,多积阴德,这是你自己所作的福,怎麽会不受享呢?” “《易经》是为君子谋划,怎样趋吉避凶。如果说天命一定,不能改变,又怎麽可以趋吉而避凶呢?它开头第一章就便说:‘做了许许多多善事的人家,必定有多余的福留传给子孙,所以子孙后代一定兴旺发达。’ 我上面讲的这些话,你相信吗?” 云谷禅师的话振聋发聩,使我如梦方醒。我深信不疑,就恭敬地向他下拜,接受教诲。因此,我在佛前至心忏悔,把往昔的过恶毫不隐瞒地全都说出来,并且写了一篇条陈,先求考上举人,并且发誓要作三千条善事,以报天地祖宗的恩德。 云谷禅师见我发誓要做三千条善事,就拿出一本功过格指示给我看,要我把所做的事,一天一天地都登记下来,善的是功就记数,恶的是过就扣除。并且教我持准提咒,以保证命运必能改造成功。 云谷禅师对我说:“专门画符的人有一句话:‘画的符不灵騐,鬼神都要笑话。’画符灵騐的秘诀是:画符时不动念(无思无虑)。提起笔来画符时,先把心里所有的事都放下,全神贯注,就连一个细微的念头也不起。在无念的时候下一点,这一点就叫做混沌开基,它奠定了整道符的基础。由此而一笔画成,在这过程中亦不起念,这道符就灵騐。凡是祈求上天、改造命运,都要进入专注而没有杂念的境界,来感应通达。 顺逆不贰,心才能够定下来,才能够安贫乐道,这是改造命运的基础。孔子的学生颜回是安贫乐道的典型,孔子称赞他说:‘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贤哉,回也!’ 孟子在论述改造命运的原理时,说道:‘要对短命与长寿没有分别心。’ 然而,短命与长寿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啊!可是,当我们不起心动念去爱憎取舍(无思无虑)时,哪有甚麽短命长寿!若是细细地分开来讲,要把丰和歉看得没有两样,才可以把本来贫的命,转成富的命;要把困苦和发达看得没有两样,才可以把本来困苦的命,转成发达的命;要把短命和长寿看得没有两样,把生死置之度外,才可以把本来早死的命,转成长寿的命。人世间生死是最重大的了,所以孟子只说了‘要对短命与长寿没有分别’,其实对一切顺逆的境遇,例如富贵和贫贱、发达和困苦、长寿与短命,不要有分别,都包括在这句话里了。 “至於‘修身以待之’,这是积阴德以祈求上天的事。说到‘修’,则自己所有的过恶,都应当整治去除;说到‘待’,是要等到修身的功夫深了,命自然就会变好。切不可以有一丝一毫非分的企求,也不可以去追逐迎合;如果有的话,都要完完全全斩绝去除。到了这个境界,进而返本还源,显出清净、智慧、大能的本来面目。这便是真实的学问! 你还做不到‘心上无事,事上无心’,但是可以持诵准提咒来修心,以达到专注而无杂念的境界。念咒时,不要记次数,也不要间断,念得纯熟了,於念中不念,不念中念,当证入无念无不念境界时,念的咒就灵騐了,感应自然现前。” 三、深信笃行我原来的号叫学海,当天我就把它改成“了凡”,意思是“不再做凡夫”,因为我已经明白立命的道理,不愿再做受命运摆布的凡夫了。 从此以后,我终日小心谨慎,便觉得与从前不同。从前只是随随便便,放任自己;而现在敬畏慎重,唯恐有过失。在无人之处,也常恐得罪於天地鬼神,遇到有人憎恨我、毁谤我,自然就能够平顺容受而不予计较。 明年到礼部预考,孔先生算我该考第三名,忽然考上第一名,孔先生的话开始不灵验了,而秋天的乡试,我考中举人。 在改过积善的初期,我虽然十分努力,但是应该做的事,做起来仍然有些勉强,并且心存杂念;检查自己的言行,失误之处仍然很多。或是看见善事,虽然做了,但不是勇往直前;或是到了救人的时候,心中还犹豫不定;或在行动上勉强为善,而口头上却常说错话;或在清醒时尚能把握住自己,酒醉后却放肆胡来。功过相抵,许多日子是白白地过去了,并没有积得善。 从己巳年发愿,直到己卯年,一共经过了十余年,我才完成所许下的三千善行。那时候我正随从李渐庵入山海关,公务在身,没来得及回向。直到第二年,回到南边的家乡,方才请性空、慧空等大和尚在东塔禅堂回向。 回向完毕,我就起求生儿子的愿,也许下要做三千件善事来报答。次年,就生了儿子天启。我每做一善事,随即用笔记下来;你母亲不会写字,她每做一件善事,总是用鹅毛管在日历上印一红圈来记数,或是施送饭食给穷人,或是买动物来放生,有时一天多达十多个圈。历经三年,到了癸未年八月,所许的三千件善事已经全部完成。於是我再次请性空等大和尚,在家里庭院中做回向。 同年九月十三日,我又起了求中进士的愿,许下要做善事一万件来报答。过了三年,我五十一岁时考中进士,并由吏部授予宝坻县知县。我预备了一本有空格的小册子,取名叫“治心编”。每天早晨要去大堂上办公,就叫家人把这本小册子带给守门人,让他放在公案上,我当天所做的善事恶事,无论多细微,都要一一记下来。晚上就在庭院摆上案桌,穿上官服,点上香,仿效赵阅道,将日间所作之事一一向天帝禀告。 你母亲看见所行的善事不多,总是皱著眉头说:“以前住在家中,我帮著做善事,所以能完成你许下的三千件;现在你许下一万件善事,我们又住在衙门的深宅大院里,没有什麽善事可做,这要到甚麽时候才完得成呢?”当天夜里正好在梦中见到一位神人,我就把这一万件善事难完的缘故告诉他。神人说:“仅仅减粮这件事,你所许下的一万件善事就完成了。” 原来,宝坻县的粮赋,每亩田是二分三厘七毫,我见百姓负担太重,生活困苦不堪,就调查实情,禀报上司,上奏朝廷,最后将它减至一分四厘六毫,所以确实有减粮一事。我相当吃惊的是:神人也知道,还説它可抵一万件善事;是不是真正能抵,我就有些疑惑了。 正巧幻余禅师从五台山来,我就把这个梦告诉他,并问这事能不能够相信?幻余禅师回答说:“只要善心真切,就是一次善行也可以抵得上一万件善事,更何况这全县减粮,是成千上万百姓受福的大事!”我听了幻余禅师的话,确信自己已经满了一万件善事的愿,就立即捐上俸银,请他在五台山斋僧一万,为我回向。 孔先生算我五十三岁去世,虽然我没有祈求过长寿,五十三岁那年却平安无事地度过,今年我已经六十九岁了。 四、诫子谆谆《书经》上说:“天难信,命无常。”又说:“命运不是固定不变的。”这些话都真实不虚。於是我就知道:凡说祸福是自己造成的,这是圣贤的话;如果说祸福是由上天所赐,则是世俗的言论。 你的命不知道会怎麽样。即便命当荣华显要,也要常作衰败无人理睬想;即便时运顺利,也要常作不顺利想;即便眼前富裕,也要常作贫困想;即便人相爱敬,也要小心谨慎,常作恐惧想;即便家世望重,也要常作卑下想;即便学问颇优,也要常作浅陋想。 远思要传扬祖宗的恩典美德,近思要用善行来弥补父母的罪过差错;上思报国之恩,下思造家之福;外思救人之急难,内思防己之邪念。 一定要每天都知道自己的过失,每天都改正自己的过失;一天不知道自己的过失,就一天安於自以为没有过失了;一天没有过失可改,就一天没有进步。天下聪明而有才智的人实在不少,他们之所以道德没有愈修愈好,事业没有愈做愈大,就只因为苟且偷安四字,白白地耽搁了一生。 云谷禅师所传授的立命之说,乃是至精、至深、至真、至正之理,你一定要反反复复地精研细读,体悟出道理来,并且尽心尽力去做,千万不要把大好的光阴虚度掉啊! 第二篇 改过之法
春秋时代的许多大夫,见人言谈举止,就能预言他们的祸福,没有不灵騐的,这在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等各种典籍中,都可以看到。吉凶的徵兆,大都是萌发於心,而通达全身,从言谈举止就看得出来。言谈举止很稳重厚道的人常获福,言谈举止很轻佻刻薄的人常遭殃。 可是世俗之人却像睁眼瞎似的看不出来,於是就说祸福没有一定,是不可以预测的。然而这些大夫们,由于至诚,上合天心,就能看到这些徵兆。当看到好的徵兆,就一定预先知道那人将获福;看到不好的徵兆,就一定预先知道那人将遭殃。 一、改过三心过恶是毁福遭殃的根子,现在要想获福而远祸,在论说行善造福之前,须先论说怎样改过。但是要改过: 第一、要发耻心。想想自古以来的圣贤,与我都是大丈夫,为什麽百世之后,大家还要向他们学习,而我的一生却像跌碎在地上的瓦片,毫无价值? 沉溺在尘世的情、欲之中,偷偷摸摸地作种种不应该作的事,还以为旁人不知道,傲然无愧,这样一天天地沦於禽兽,而自己还不知道,世间之可羞可耻的,没有比这更大的了!孟子说:“一个人最大、最要紧的就是知耻。”这是因为能够知耻,就会努力改过,道德日新,坚持下去,可以做到贤人、圣人;如果不知耻,就会肆意妄为,人格渐失,沦为禽兽。所以知耻是改过的关键。 第二、要发畏心。天地在上,鬼神难欺,虽然我的过恶大家见不到,天地鬼神却看得一清二楚。 不仅仅如此。哪怕是在私室暗地,我的所作所为,也被神明用眼睛盯著,用手指著,如在光天化日之下。虽然掩藏得很隐密,文饰得很巧妙,但是内心的欲求早已外露,终难自欺欺人;一旦被人看破,不值一文!怎麽可以不常存敬畏之心呢? 不仅仅如此。人只要一口气还在,天大的罪恶,都还可以悔改。从前有人一生作恶,临死悔悟,发一善念就得到善终,因为他这一念,至诚痛切,所以能够洗掉一生的罪恶。譬如千年黑暗深邃的幽谷,一灯才照,则千年来的黑暗都完全消除。因此过恶无论久犯的,还是新犯的,只要改了,就最为宝贵。 但是尘世之事难料,肉身容易死亡,一口气不来,就是想要改过,也没法子了。由於没有及时改过就去世了,在阳世上,千百年都担负著恶名,即使儿子们很孝顺,孙子们很仁慈,也不能替他洗除;在阴间里,千百劫沈沦在地狱里受苦报,就是圣贤、佛、菩萨,也不能救助。怎麽可以不畏惧呢? 第三、须发勇心。人不改过,多是拖延退缩;我一定要奋然振作,不迟疑,不等待。小的过恶,就像细刺在肉,难忍难熬,马上把它挑出来;大的过恶,就像毒蛇咬了指头,为了保全性命,马上把指头斩掉,不畏疼痛。不要有丝毫的犹豫停滞,这就是雷厉风行之所以十分有效的缘故。 具备了耻心、畏心和勇心,就能够有过即改;过恶遇到这三心,就像是春天的薄冰遇见太阳,还怕它不消融吗? 二、改过三法但是,人的过恶可以从事上改,可以从理上改,也可以从心上改;由於方法不同,它们的效果也就不一样。 譬如以前杀生,现在禁止不杀;以前发怒骂人,现在禁止不怒;这是就事而改。事改,是在外面强迫自己不犯,它的难度比从内而改,要高出百倍,而且病根始终存在,东边灭了西边生,这不是彻底根除过恶的办法。 善於改过的人,在禁止一样事之前,一定先要把道理弄明白。譬如过恶是在杀生,就想到:上帝喜欢生养而痛恨残杀,而且动物都爱恋自己的性命,都想活下去,杀它们来喂养自己,哪能心安?况且它们被杀,既受宰割,又进火锅、油炉,种种痛苦,透彻骨髓;而自己餐食,即便是摆满了珍馐海鲜,只要一吃过喉咙,就甚麽味道也分辨不出来了。素食菜羹,完全可以饱腹,何必一定要杀害它们,去折损自己的福分呢? 又想到:有血肉有呼吸的生物,都是有灵性、有知觉的,既然有灵性、有知觉,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;纵然我自己不能修得很高的道德,使它们尊敬我、亲近我,怎麽可以天天杀害它们,使它们永无尽期地仇我、恨我呢?一想到这里,对著这些食物,就会为之伤心,吃不下去了。 譬如以前好发怒,就一定要想到:别人能力不够,事情没办好,按情理我应该怜悯他才对;如果是他不讲道理来冒犯我,过错是在他,我为什麽要发火来折磨自己呢?所以,本来就没有什麽可以生气的。 又想到:天下绝没有自以为是的豪杰,也绝没有归咎别人的学问。事情没办成,都是由於自己的德行没修好,不能感动他人支持我,与我一道同心协力来完成。 凡遇到违逆之事,我完全从自己方面来找原因。这样一来,所有的谤毁都是磨炼我、提升我、使我成就的好机会;我感激还来不及,怎麽可以生气呢? 再者,受到别人的诽谤攻击,只要我不起气,哪怕它气焰嚣张薰天,不过是举火焚空,无物可烧,火也就自动熄灭。要是遭到别人的诽谤攻击,就生气发怒,虽然巧心力辩,也是作茧自缚,带来纠缠不已的麻烦;所以发怒不仅无益,而且有害。 至於其它的种种过恶,都应当据理思考。道理弄明白了,过恶也就不会再犯了。 甚麽叫做从心而改?过恶虽有千万种,都是由心所造;我的心不为事、物、情、境所诱惑而起坏念头,过恶能从哪里生出来呢?修养道德的人,对於好色、好名、好财、好怒等所有种种过恶,不必逐类寻求,一一加以理改或事改;只要一心为善这个正念现前,邪念自然污染不上。好比太阳当空,妖魔鬼怪都纷纷潜逃,这是以一治万的精一真传啊!过恶是由心造,所以也要由心改,如斩毒树,直接就断掉它的根,何必要一枝一枝地砍,一叶一叶地摘呢? 总的来说,最上等的改过方法是治心,随时随地保持心地清净。由于心地清净,只要坏念头一动,就像雪白的布上有了汚点,立刻就会觉察,一觉察,就把它清除掉。没有坏念头,自然就不会有坏的言、行了。假如治心的功夫不够,还做不到恶念“才动即觉,觉之即无”,就必须采用理改,用道理来把过恶驱逐掉,如上述杀生、好怒的例子。假如理改也做不到,就必须采用事改,遇到犯过恶的事,就立刻把它禁止住。用上等功夫的心改而兼行下等功夫的理改和事改,这是最稳妥的办法。要是只用下等功夫的理改和事改,而不明白怎样使用上等功夫的心改,甚至不知道用理改,而只知道用事改,这样来改过就不够智慧了。 三、改过效验但是,发愿改过,世间必须要有好的朋友在你糊涂或懈怠的时候来提醒你;阴界一定要有鬼神作证。这是因为鬼神有神通,人的所作所想,他们都一清二楚,他们证明你改过了,那你就真正改了。这也是古人所说“不欺暗室”的意思。要一心忏悔,昼夜不懈,经过一个七天、两个七天,以至一个月、两个月、三个月,就一定会有效验。或觉得心神安适开阔;或觉得智慧顿开;或处在繁琐纷乱的事务中,突然出现一些念头,就把事情料理得清清爽爽、妥妥当当;或是碰到怨家仇人,自己不但没有恼恨,反而心生欢喜;或梦吐黑物;或梦往圣先贤提携接引;或梦在太空飞翔、漫步;或梦见佛、菩萨;这种种极好的事情,都是过消罪灭的景象。 但是不能够因此就骄傲自满,而故步自封。从前蘧伯玉先生,改过非常努力,他在二十岁时,以为以前的过恶,已经全部改掉了。到了二十一岁,方才知道二十岁时并没有把过恶改完。到了二十二岁,回顾二十一岁时,方才知道那段时间仍然过得糊里糊涂,该改的过恶并没有改完。但是他坚持不懈,年复一年,每一年都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加以改进。即便五十岁时,仍然知道四十九岁时有改得不彻底的地方。古人改过的学问竟是如此精进!我们这些人都是凡夫一流,许许多多的过恶,就像刺猬的刺一样丛集一身;而回顾往事,却常常看不见有什麽过恶,这都是粗心大意,眼睛被私心、欲念蒙蔽了的缘故。 然而过恶深重的人,也有效验:或者心神昏塞,转头即忘;或者无事而常生烦恼;或者见到德行高尚的人,就难为情,垂头丧气;或者听到正派的言论就不高兴;或者给人家好处,反而遭到对方的怨恨;或者常做恶梦,甚至胡言乱语,丧失做人的志气;所有这些,统统都是作孽的样子。如果有这类现象发生,就一定要奋发努力,赶在祸殃降临之前,舍旧图新,断恶修善,千万不要自误! 第三篇 积善之方
《易经》说:“积善的人家,一定有多余的福留传给子孙后代。”从前颜氏打算把女儿嫁给孔子的父亲时,遍述他祖宗积德之久长,因此预知他的子孙后代一定兴旺发达。孔子称赞舜是大孝,说:“由於孝心至诚,他在宗庙祭祖时感动得祖宗前来受享,他的福德深厚,子子孙孙会一代代地传流下去。”这都是极确切、极高明的论断,我现在用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来加以检验证明。 一、行善十例官做到少师的杨荣,是建宁府的人,世世代代以摇摆渡船为生。由於连日暴雨,河水猛涨,洪水冲毁居民住房,溺死的人顺流而下。其它的船都在捞取货物,唯独杨荣的曾祖及祖父只忙著救人,而对漂来的货物一无所取,乡里的人都讥笑他们愚蠢。 到了杨荣的父亲出生,家境就渐渐宽裕起来。有神人化作道士,对杨荣的父亲说:“由於你的祖父和父亲有阴德,其子孙后代将做大官,富贵显要。你应当把他们葬在某处,那里风水甚好。”於是杨荣的父亲就按照道士指示的地方,把祖父和父亲安葬在那里,现在这座坟很有名,就是人们所说的白兔坟。 后来生了杨荣,他二十岁就考中进士,官一直做到三公,皇帝还赠封他的曾祖、祖父和父亲享有同他一样的官衔。子孙显贵而且众多,到现在都还有许多是有道德有才能的人。 鄞县人杨自惩,起初是县衙门里的书办,存心仁厚,守法公平。那时知县很严肃厉害,有一次命令差役责打犯人,已经血流满地,仍然发怒不止,还喝令再打。杨自惩看了心中很难过,就跪下替这犯人求情。知县说:“有你讲情,本来也可以饶他,但是此人犯了法还强词夺理,不能不令人发怒。”杨自惩叩头说道:“上面当官的腐败横行,民心散乱已经很久了。审问案件若是得了实情,都应该替当事者伤心,同情他们,切不可高兴得意,以免错判;高兴得意尚且不可,怎麽可以发怒呢?因为怒气之下,很容易屈打成招啊!”县官听了杨自惩的话深为感动,因而息怒。 杨自惩的家非常贫困,因为在衙门做事权力大,许多人来送礼,但他全部谢绝。遇到狱中犯人没吃的,总是想方设法周济。有一天新来了几个犯人没饭吃,自己家中又缺米。要是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米给犯人吃,则家里的人没吃的;如果自己吃,则犯人饿得实在可怜。於是杨自惩同妻子商量,妻子问他:“这些犯人是从哪里来的?”他回答说:“他们从杭州来。沿路没有吃的,忍饥挨饿熬到这里,满脸菜色。” 於是夫妻二人就把自家等著要吃的米拿出来,煮成稀饭给这些犯人吃。 后来生了两个儿子,长子杨守陈,次子杨守址,一个是南京吏部侍郎,一个是北京吏部侍郎;长孙做到刑部侍郎,次孙做到四川廉宪。这四人都是名臣;现在我们所认识的杨楚亭和杨德政,都是杨自惩的后人。 过去正统年间,邓茂七在福建叛乱,许多读书人和平民百姓都跟从他。朝廷起用曾做过都御史的鄞县人张楷,带兵南下到福建征讨,用计把邓茂七擒住了;后来张楷又委派福建省布政司下面一位姓谢的都事,去搜捉福建省东部的余党,命令他捉到就杀。 谢都事不肯滥杀无辜,於是设法找到依附邓茂七的名册,凡是名册中没有名字的人,就秘密给他一面白布小旗,并告诉他:官兵到来的那一天,就把这面白旗插在家门口;同时严戒军兵:凡是插有白旗的人家不得妄杀。这样救活的有一万多人。 后来谢都事的儿子谢迁,中了状元,官做到宰相;孙儿谢丕,又中了探花。 福建省的莆田县一家姓林的,上辈有一位老太太很喜欢做善事,常常用米粉做的粉团施给穷人,只要有人来要,她立刻就给,从无厌倦的神色。有一位仙人化成道士,每天早晨来要六、七个粉团。老太太每天都照样给他,三年如一日,没有一点不耐烦,於是仙人就知道她做善事是出於至诚心。因此对老太太说:“我吃了你三年的粉团,该怎样来报答你呢?你府后有一地,如果葬在那里,你的子子孙孙做官封爵的,将有一升蔴子的粒数那样多。”她去世后,儿子就依照所指示的地点,把她安葬在那里,第一代即有九人中了进士,以后世世代代做大官的人很多,以至於福建省有民谣说:“无林不开榜,开榜必有林。” 冯太史名琦字琢庵,当年他父亲是县学的学生,在一个严寒的冬天早起上学,路遇一人倒卧在雪中,摸他身上,已冻得半死了。於是就脱下自己的皮袍裹在他身上,而且扶回自己家中把他救活。夜间梦见一神人告诉他说:“你救人一命,出於至诚之心,我让韩琦投生你家作你的儿子。”所以后来冯太史出生,就给他起名叫琦。 浙江省台州府一位姓应的尚书,壮年时在山中读书用功,凖备考功名。晚上许多鬼长呼短叫,聚集在周围,十分吓人,但是他一点也不害怕。 一天晚上,听见一个鬼说:“某妇人因为丈夫长期在外没有回来,她的公公婆婆以为儿子已经死在外边,就逼她嫁人。这妇人矢志不从,明天晚上要在这里上吊,这下我可找到替身了。”应公就暗地里把自己的田卖掉,得银四两,假装她的丈夫写了一封信,连同银子寄到她家。起初,这两老看见信的笔迹不像,有些怀疑,继而一想:“信可以作假,但谁会拿银子来作假?想来儿子平安无事。”於是就不再逼媳妇嫁人。后来这两老的儿子回来了,夫妇没被拆散,同当初一样生活得好好地。 应公又听见鬼说:“我本来已经找到了替身,怎奈这个秀才坏了我的大事。”旁边一个鬼说:“那你为什麽不去害他呢?”那个鬼回答说:“上帝因为这人心好,已经下令封他做阴德尚书,我怎麽害得了他!” 应公因此益发努力发奋,严格要求自己,善一天天修积,德一天天加厚。遇到荒年,总是捐出自家的谷来救济饥民。遇到亲戚有急难,总是想尽办法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。遇到蛮横无理的言词举动,总是从自己方面找原因,安然顺受不与计较。他的子孙登科第的,到现在都还很多。 江苏省常熟县的徐栻,号凤竹,他的父亲素来有钱,只要遇到荒年,总是带头免租,为全县做出榜样,又把自家的谷拿出一部分来赈济穷苦人家。 夜间听见鬼在他家门口唱:“千不谎,万不谎,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。” 呼唱之声相续,连夜不断;这年徐凤竹果然考上举人。他的父亲因而愈加积德,勤勉行善,毫不懈怠,修桥补路,斋僧济众,凡有利益衆人的事,无不尽心。 后来又听到鬼在他家门口唱:“千不谎,万不谎,徐家举人,直做到都堂。”徐凤竹的官果然一直做到两浙巡抚。 嘉兴府的屠康僖,起初是刑部的主事,晚上就宿在狱中,详细询问死囚犯各自的案情,查得无辜者若干人。但是屠公不自己居功,而是秘密地把这些情况写成条陈,上报给刑部尚书。后来对已判死刑的案件复审时,刑部尚书就用条陈中的话来审讯这些囚犯,没有不服的,还因此释放了受冤枉而屈打成招的十余人,一时京城里都赞颂刑部尚书的英明。 屠公又向刑部尚书禀告说:“天子脚下的京城,尚且有如此多的冤民;全国这样大的地方,百姓成万上亿,哪里会没有冤枉的人呢?应当每五年一次,派遣减刑官去各省核实案情,平反冤狱。”刑部尚书就把屠公的建议上奏,并且得到了朝廷的批准;当时屠公也是被派遣的减刑官中的一位。 夜间梦见一神人告诉他:“你命中无子,现在你提出减刑的建议,深合天心,天帝赐你三子,将来都会做大官。”当天晚上屠公的妻子就怀孕,后来生了三个儿子:应埙、应坤、应堎,都做了显贵的高官。 嘉兴县的包凭,字信之,他的父亲是池阳府的太守。生了七个儿子,包凭最小,被平湖县袁家招上门做女婿,同我的父亲交情甚厚,经常往来。他学问渊博,才华横溢,但是连考了好几次举人,都没考上,平日喜欢研究佛学和道教。 一日东游泖湖,偶然到了一个村中的寺庙,看见观音菩萨像全身淋湿,就立即解开口袋拿出十两银子,交给主事的和尚,要他整修破漏的殿宇。和尚告诉他:“工程大,十两银子太少,不能完成。”包凭又拿出松江出产的布四疋,并从竹箱里拿出七件衣裳,交给和尚;其中紵蔴布夹衣还是这次在松江府新做的,仆人劝他罢了。包凭说:“只要能使圣像安好,我就是赤身露体又有什麽妨碍呢?”和尚感动得流泪,说:“施舍银两、布匹和衣裳还不算难事,只是你这一点至诚的心,真太不容易了!” 后来殿堂修复,包凭拉了父亲一同游览,夜间就住在寺中。他梦见护法神来感谢,说:“你的儿子将享有世世代代做官的福。”后来他的儿子包汴、孙子包柽芳都中进士,做了显要的高官。 浙江省嘉善县有位姓支名立的人,他父亲支公是管刑事的书办。有个囚犯遭人陷害判了死罪,支公非常同情,想设法救他。这位囚犯对他妻子说:“支公的美意,我很惭愧无以报答,明天邀请他到乡下来,你以身事他,或许他就会尽心尽力地帮我平反,那样我就可以活命了。”他的妻子哭著答应了。等支公到达,囚犯的妻子亲自出来劝酒,并且把她丈夫的意思都告诉支公。支公全然不听,仍继续尽力为她的丈夫剖白,终于平反了这一冤案。 这位囚犯出了狱,夫妻登门叩谢说:“像您这样的厚德,近世罕有。您现在还没有儿子,我愿把小女送给您作扫地的小妾,这可是合符礼仪的。”支公就凖备了聘礼,正式娶他们的女儿,於是生了支立。支立二十岁去考举人,就中了名列前五名的经魁,后来在翰林院任孔目这一官职。支立生支高,支高生支禄,都选拔为州学、县学的教官。支禄的儿子支大纶,进士及第。 二、行善八别以上所举的十个实例,做的事情虽然各不相同,归纳起来都是一个“善”字。如果再精细地讲,则善有真、有假,有端、有曲,有阴、有阳,有是、有非,有偏、有正,有半、有满,有大、有小,有难、有易;这些都应当辨别清楚。行善而不把道理弄明白,便以为自己一直在做善事;殊不知是在造孽,枉费苦心,一点益处都没有。 甚麽叫做真善、假善?从前有几个读书人,前去拜见中峰禅师。他们问道:“佛家说,善恶报应,如影随形。现今某人善,而他的子孙不兴旺;某人恶,而他的家门隆盛。佛这样说就没有凭据了!” 中峰禅师说:“平常人俗情没有洗涤干净,没有正知正见,於是认善为恶,指恶为善,这是常常有的。他们不悔恨自己是非颠倒,怎麽反去埋怨上天报应错了呢?”众人说道:“善就是善,恶就是恶,怎麽可能弄反了呢?” 中峰禅师就叫他们试著把那些行善、作恶的情形描述出来。一人说道:“骂人打人的是恶,敬人礼人的是善。”中峰禅师说:“不一定吧。”一人说道:“贪财乱要钱的是恶,廉洁有操守的是善。”中峰禅师说:“不一定吧。”大家把所见所闻“行善遭祸,作恶得福”的事情一桩桩地讲出来,中峰禅师都说他们错了,是指恶为善,认善为恶。 於是他们请教中峰禅师:究竟甚麽是善?甚麽是恶?中峰禅师告诉他们:“有益於人,是善;有益於己,是恶。有益於人,则打人、骂人都是善;有益於己,则敬人、礼人都是恶。因此,人行善事,利人的就是公,公则为真善;利己的就是私,私则为假善。此外,出自内心的是真善,做样子的是假善;没有希求而行善是真善,有所希求而行善是假善。所有这些,自己都应当仔细去考察辨别。” 甚麽叫做端善、曲善?现在人们见到谨慎恭顺的好好先生,大都称他为善人而喜欢他;但圣人却宁肯选取勇於进取而不拘小节的人,认为他们是善人,因为他们敢做敢当。至於好好先生,尽管全乡都喜欢,实际上是世风民俗道德的贼,因为他们没有原则,随波逐流,世风民俗的道德就在他们的影响下,不知不觉地被破坏掉。这说明世人的善恶标准,分明与圣人的相反。 依此推之,世俗的种种取舍标准,无不荒谬颠倒;然而天地鬼神福善祸恶的标准,都是与圣人相同,而不依顺世俗的观念看法。所以,凡欲积善,绝不可曲从世俗的议论和看法,而必须从心灵深处,默默洗涤净化,去除私心、欲念,按照圣人的善恶标准来行动。 纯粹是济世之心来行善,就是端善;若有丝毫讨好世人的心来行善,就是曲善。纯粹是爱人之心来行善,就是端善;有一毫愤懑世人的心来行善,就是曲善。纯粹是敬人之心来行善,就是端善;有一毫玩弄世人的心来行善,就是曲善。都应当仔细分辨。 甚麽叫做阴善、阳善?凡是行善而为人知,则是阳善;行善而不为人知,则是阴德。阴德,天给以福报;阳善,享受世人的赞誉,因为赞誉,也是福报。 名气,是被天所忌恶的。世间享有盛名而与其实际不相称的人,多有奇祸;那些横遭汚篾攻击而坚持行善的人,其子孙往往突然发达。阴德阳善之间,它们的果报真是十分微妙啊! 甚麽叫做是善、非善?鲁国法律规定,若有人出钱去赎回在战争中被敌国掳去做奴、婢的百姓,使他们重新获得自由,政府都依例给一笔钱,作为奖励。孔子的学生子贡,赎了这些奴、婢却不接受政府的奖金,孔子听了很生气地说:“子贡做错了!圣人行事,能够移风易俗,作为大衆的规范,以教导百姓,而不应单单图自己快意。现今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,子贡的作为等於是告诉大衆:接受政府的奖金是贪财,所以他不愿意接受。这样一来,大家都怕担贪财的恶名,怎麽会去赎人呢?自今以后,不会再有人去诸侯那里赎人了。” 孔子的学生子路,从水中把人救起来,此人送头牛给他表示感谢,子路就收下了。孔子听到高兴地说:“今后鲁国勇於救人出水的人会愈来愈多了!”因为子路同送牛之人树立了好的榜样:一个勇於救难,一个厚於报德。这样,就会形成好的社会风气。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,子贡不接受奖金是好的,子路接受牛是不好的;但是孔子却赞扬子路而谴责子贡。这说明圣人的看法往往不同於世俗,我们应当效法圣人,才会上合天心。 於是就知道:人行善,不是看现前,而是看是否有流弊;不是看一时,而是看久远;不是看一人,而是看天下。现在看来虽然是善事,而它流传开来就足以害人,则似善而实际非善;现在看来虽然是不善,而它流传开来就足以济人,则看来非善而实际是善。 然而这里仅就“非善之善”一桩事来议论,其它如非义之义,非礼之礼,非信之信,非慈之慈,都应当分辨选择。 甚麽叫做偏、正?从前吕文懿公刚辞去宰相回到家乡,全国极为敬仰。乡里有一人喝醉了酒,到吕公宅前大骂,吕公并不生气,而对仆人说:“喝醉酒的人,不要与他计较,把大门关上不理睬他就是了。” 过了一年,此人犯死罪入狱,吕公方才懊悔,说:“假使当时我稍为与他计较,把他送进衙门惩治一下,就可以通过这小的惩治,而大大地警诫他一番;当时我只想存心仁厚,放他过去,却不料助长了他嚣张作恶的气焰,以至於最后犯了死罪!”这就是以善心而行恶事的例子。 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的。例如荒年时,有一大富人家看见穷百姓,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抢粮食。他告到县上,县官怕事不理,穷百姓就愈加放肆。於是这大富人家就私下派人把抢粮食的人抓来关起,并出他们的丑,那些穷百姓才安定下来;否则市面就要乱了。 所以,善的是正,恶的是偏,这一点大家都知道。那些以善心而行恶事的,如前面所说的吕公,是正中的偏;以恶心而行善事的,如前面所说的大富人家,是偏中的正。这一点,大家不可以不知道啊。 甚麽叫做半善、满善?《易经》说:“善不积累,不足以成名;恶不积累,不足以遭杀身之祸。”《书经》说:“商朝的罪恶,一件一件地积累,已经满了。”积善也像是把东西放进容器,勤快不断地放,很快就放满了;要是懈怠不积累,就不会满。这是关於半善、满善的一种说法。 从前有一女子到了佛寺,想施舍,但是没有多的钱财,就把身上仅有的两文钱拿出来供养,殊不知,主事的和尚亲自来为她忏悔业障。后来她入宫富贵了,就带上几千两银子到这佛寺供养,而主事的和尚只是叫徒弟为她回向而已。这位女子大惑不解,因而问道:“我前次只捐了两文钱,您就亲自为我忏悔;现在我捐了几千两银子,而您却不为我回向。这是为什麽呢?”主事的和尚回答说:“前次你捐的钱虽然很少,但是你的心非常真诚,我如果不亲自为你忏悔,就不足以报答你的功德;现在你捐的钱虽然很多,但是心没有前次真诚,我叫人代为忏悔,就足够了。”所以,心不真诚,千金也只有半善;心真诚,两文钱也是满善。 钟离把仙丹授予吕祖,可以点铁为金,用来救助世间。吕祖问道:“这金子是铁变的,最终还会不会变?” 钟离回答说:“五百年后,当复原成铁。”吕祖说:“我能点铁为金,倒是很了不起,也可以帮助很多人,但是却害苦了五百年之后的人,我不愿意干。”钟离说:“修仙要积三千件善行,但是你这一句话,就使这三千件善行已经积满了。”这是关於半善、满善的又一种说法。 此外,行善而不把做了的善事放在心上,那麽所做的善事无论大小,都是满善;如果把做了的善事放在心上,虽然一辈子勤勉地做,也只能达到半善而已。 譬如以财物去帮助人,内不见自己,外不见受者,中间不见所施送的财物,这就是三轮体空,这就是一心清净。这样做,一斗谷物就可以种无边无际的福,一文钱就可以消除千劫之罪。倘若心中还念记著我施送了财物给某人,我做了某件善事,虽然用了黄金万两,也仅只是半善,所种的福不满。这是关於半善、满善的再一种说法。 甚麽叫做大善、小善?从前,卫仲达在翰林院做官时,魂被勾摄到阴间,主事的官员吩咐书办,把他的善恶两种记录呈上来。等记录送到,恶录竟然摆满了大堂,而善录只有细细的一小卷,像根筷子。官员吩咐拿秤来称,则摆满了大堂的恶录反而轻,那卷像筷子一样细的善录反而重。 仲达问道:“我年纪未满四十,怎麽过恶会有如此之多?” 官员回答道:“一个念头不正就是过恶,并不等到你实际去犯。仲达於是又问道:“那一小卷写的是什麽?”官员说:“皇上有一次要大兴工程,在福建府修建三山石桥,您怕劳民伤财,於是上奏章劝止,这就是您的奏章底稿。” 仲达说:“我虽然上了奏章,但是朝廷并没有听从,於事无补,怎麽能有这样大的善力?” 官员答道:“朝廷虽然没有听从,您的一念,已在万民;假若听从的话,善力就更大了。”因此,所做的善事要是为了天下百姓和国家,即便事小,而功德大;假如只是为了个别的人,虽然事大,而功德小。 甚麽叫做难、易?从前先贤说:“要克制自己的私欲,约束自己的行为,必须先从难克制、难约束之处下功夫,一直克制、约束下去。” 一定要像江西省的舒老先生那样。他在外地教书,回家的旅途中见一妇人哀啼,因其夫欠官银,被逼卖妻,他就把两年来辛辛苦苦挣得的薪水,全部拿出来代为偿还,使这对夫妇不被拆散。也一定要像邯郸县的张翁那样。他用一个坛子存钱,十年才积满。有邻人卖妻赎罪,而三个孩子都还年幼,张翁担心她走后,这三个孩子不能养活,这妇人也难活下去,就把十年来所积蓄的钱全都拿出来,代他缴赎银,救活了母子四人。这都是所说的难舍处能舍啊! 又如镇江府的靳翁,年五十无子,他的妻子卖掉首饰,买了邻人的女儿给他作妾,希望为他生个儿子。靳翁回家发现此事,不忍心娶这样年轻的女子,就立即送还邻居。这是难忍处能忍啊! 由於他们都是难舍处能舍,难忍处能忍,所以上天降给他们的福也非常之厚。 一切有财有势的人要建功立德,处处都是很容易的,容易而不去做,那是糟蹋自己;贫贱的人要行善修福,处处都是很难的,难办而能够去做,这就非常可贵了。 三、行善十纲行善是依随机缘救济众人,因而它的种类非常繁多。归纳起来,大约有十类:第一、与人为善,第二、爱敬存心,第三、成人之美,第四、劝人为善,第五、救人危急,第六、兴建大利,第七、舍财作福,第八、护持正法,第九、敬重尊长,第十、爱惜物命。 甚麽叫做与人为善?从前舜在雷泽湖边,看见年轻力壮的捕鱼人,都占取了鱼藏丰富的深潭回流,而老人、弱者就只好在急流浅滩处捕鱼,当然捕不到什麽鱼。舜心中不忍,哀怜这些老弱之人,於是他也去捕鱼。舜看见争夺位子的人,对他们的过失避而不谈;看见有谦让的人,就到处赞扬他们,效法他们。一年之后,大家都互相谦让那深潭汇流之处了。 要是以舜的英明智慧,岂不能够讲一番道理来教育大家?他之所以不用言教,而以身教来潜移默化人心风气,这正是良工巨匠经营的苦心啊! 我们生活在这世风日下的时代,做人不容易,要多多体谅别人,不要以自己的长处来遮盖、压制别人;不要以自己的高明来使人相形见绌;不要以自己的多能来凸显别人苯拙无能。要把自己的才智收敛起来,做到朴实无华。 看见别人有过失,姑且包涵容忍,替他遮掩。一则让他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;一则使他有所顾忌,不至於破罐子破摔,更加放纵自己。看见别人有细微的长处可取,小小的善行值得学习,就要把自己不及他的地方,完完全全地舍弃掉,认真地效法他;并且不断地称赞,广为宣扬。 在平常时候,所发的一言,所行的一事,全不为自己著想,都是为了给大衆树立榜样。这就是道德高尚的人,以天下为大家公有的宏大心量。 甚麽叫做爱敬存心?君子与小人,就外表、作为来看,常常容易混淆;但是他们的存心截然不同,君子存心善,小人存心恶,就像白与黑,完全相反。 因此说:“君子之所以不同於常人,只是在於存心不同。”君子所存的心,只是爱人、敬人之心。 因为,人有亲疏贵贱,有智有愚,有贤有劣,形形色色各不相同,但他们都是我的同胞,与我一体,哪一个不应当受我敬爱呢? 爱敬众人,就是爱敬圣贤;能懂得众人的愿望,就是懂得圣贤的愿望。 为什麽呢?因为圣贤的愿望,本来就是要使这世上所有的人,都各得其所。我爱世人、敬世人,使世上所有的人都各得其所,这就是实现圣贤的大志啊。 甚麽叫做成人之美?玉在石头里还没有开取出来的时候,要是扔掉,它就同破瓦碎石一样毫无价值;如果发现它,并且开取出来加以琢磨,就会成为名贵的珍宝。因此,凡是见人行一善事,或者那人的志向可取而且资质可培养,都应当教导提携,使他成就。或者对他赞许提拔;或者对他加以扶持;或者剖白他所受的汚蔑冤枉,分担他所遭遇的诽谤攻击;务必使他成就之后,方才罢手。 通常,人都恶恨与他不同类的人。一个地方的人,总是善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,所以善人在世俗的人群当中,就很难立脚。况且才智杰出的人,往往性情耿直,不拘小节,就更容易招来非议、指摘。所以善事常易失败,而善人常易受到诽谤,只有靠仁人长者,来纠正这些歪风邪气,辅佐协助善人以成就善事,这样做的功德最为宏大。 甚麽叫做劝人为善?我们生为人类,谁没有良心?但是各自都在人生的道路上,为名为利劳苦征逐,因此最易沉溺堕落。 凡是与人相处,都应当因时制宜,采用不同的方法来开导他,帮助他,使其觉悟而向善、行善。就像在长夜梦魇中,叫醒他;就像从烟熏火燎的烦恼苦境中,把他解救出来,使之身心清凉。这样做,给他的利益最为巨大。 韩愈说:“一时劝人以口,百世劝人以书。”这是以善言、善书来 “劝人为善”,它同前面讲的“与人为善”比较起来,虽然有劝的形迹,但是对证下药,常有奇效,所以也不可废弃。“与人为善”和“劝人为善”,亦即身教和言教这两种方式,究竟是采用哪种好,这要根据具体的情况具体分析。对於口劝没有效果的人,我们去劝他,那是失言;对於口劝有效果的人,而我们不去劝他,那是失人。失言或失人,都是不明智的,我们应当反省。 甚麽叫做救人危急?患难困顿,每个人时不时都会遭遇到,一旦看见别人在患难困顿之中,就应当像自己身受其苦,赶快解救。或是辩白他所受的冤屈压迫;或是想方设法救他出困境。崔先生说:“给人的好处并不在乎要多大,只要别人急需就赶快给。”这真是充满爱心的人所说的话啊! 甚麽叫做兴建大利?小而一乡之内,大而一县之中,凡对大衆有利益,就最宜兴建。或开渠灌溉,导水防涝,筑堤防洪;或修架桥梁,方便行旅;或布施茶饭,济人饥渴。只要一有机会,就根据情况劝导大家,协力兴修;自己更要不避嫌疑,不辞辛苦,任劳任怨。 甚麽叫做舍财作福?佛门中,一切行为、修行,都是以布施为第一。所谓“布施”,其实质只是一个“舍”字而已。 真正明白通达的人,内舍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不去攀缘;外舍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不受诱惑;一切所有,全都舍弃。如果我们还不能够做到“内舍六根,外舍六尘,一切所有,无不舍者”,就要先从财物上的布施开始。 世上的人都靠衣食为生,所以钱财最为重要。而我却舍弃世人看得最重的钱财,内用来破除我的悭吝,外用来济人危急。起初有些勉强,以后就会泰然。这样做,最能够洗涤私欲积垢,最能够除掉执著於“我”而产生的贪吝恶习。 甚麽叫做护持正法?正法,即真正的道,它是万世生灵的眼目,使其能够看见正确的生命之路。没有正法,怎麽能够参与赞划天地的化育?怎麽能够安排取舍万物?怎麽能够摆脱物欲破除烦恼?怎麽能够治理天下?又怎麽能够觉悟而超越尘世? 因此,凡是见到圣贤的庙、堂、画、像,经书典籍,都应当敬重而修复整理。至於宏扬正法,上报佛的深恩,尤其应当加以勉励。 甚麽叫做敬重尊长?我们对於家中的父亲、兄长,国里的君王、官长,以及所有年岁高、道德高、职位高、见识高的人,都应当格外留心,恭敬地侍奉。 在家奉侍父母,要有深爱的心及和顺的面容,柔声下气,久了习惯成自然,这便是和气而感动天心的根本。 出外施政,每做一件事情,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,就骄横放纵;每审讯一个犯人,不要以为君王不知道,就作威作福。“事奉君王如事奉上天”,这是古人的格言,一定要恭敬虔诚,不敢有丝毫的欺瞒放肆,这种地方关系阴德最大。 试看忠孝之家,他们的子孙都久远不断,繁多而且兴旺发达。所以,一定要小心谨慎地做到尽忠尽孝。 甚麽叫做爱惜物命?从根本上来讲,人之所以为人,只不过是有一颗恻隐之心,能够哀怜他人、它物的不幸。求仁的,就是求此恻隐之心;积德的,也是积此恻隐之心。 《周礼》上说:“正月祭祀,不要用雌性的牲畜”,因为这个时候它们常常怀有胎儿;《孟子》说:“君子要远离厨房,以免听到宰杀声”。《周礼》和《孟子》之所以这样说,就是要保全我们的恻隐之心啊。 因此前辈有四不食的禁戒:闻杀不食、见杀不食、自养的不食、专为我杀的不食。我们身为后辈,即便不能做到完全不吃肉,也应该像前辈那样从“四不食”开始,培养我们的慈悲心。随著慈悲心渐渐增长,就会认识到:不仅杀生吃肉应当禁戒,就连小虫子也绝对不可以伤害,它们同我们人类一样,都是有呼吸、有生命的。 为了得到丝绸,煮死了许许多多的蚕蛹;为了耕种庒稼,杀死了许许多多的虫蚁和蚯蚓。应当想到衣食的由来,都是残杀这些无辜的生命来养活我们自己,所以任意糟蹋东西的罪孽,是与杀生吃肉等同的。至於手所误伤、脚所误踏而死去的生命,真不知道有多少,我们都应当想方设法地加以避免。至於手所误伤、脚所误踏而死去的生命,真不知道有多少,我们都应当想方设法地加以避免。古诗里说道:“爱惜老鼠怕它饿著,经常留些饭菜在角落里;可怜飞蛾怕它去扑火,所以夜间都不点灯。”这是多麽有爱心啊! 善行种类无穷之多,不能一一备述;但是做到了这十类善事,再推而广之,则所有的德行都可以具备了。
第四篇 谦德之效
《易经》说:“天之道是亏损骄满的,而增益谦虚的;地之道是扣减骄满的,而添补谦虚的;鬼神之道是祸害骄满的,而降福给谦虚的;人之道是憎恶骄满的,而喜爱谦虚的。” 由於谦虚至关紧要,所以在《易经》的六十四卦中,只有“谦”这一卦,六爻全都是吉,而其余的各卦里,都是有吉有凶。《书经》也说:“骄满招来亏损,谦虚受到増益。” 我屡次同许多人去赴考,每每看到将要考中而发达的读书人,脸上都一定焕发著谦虚的光彩。 一、身边五例辛未年,各地举人进京会试(考进士),我们嘉善县去应考的,总共十人,其中有一位姓丁、名宾、号敬宇的,最为年轻,而他极其谦虚。 於是我就告诉费锦坡:“丁敬宇今年一定考中。”费锦坡说:“何以见得?”我回答道:“只有谦虚才能受福。您看这十人当中,有哪一个能够像他那样,信实诚恳而不敢占人之先?有哪一个能够像他那样,恭敬顺受,小心谦畏?有哪一个能够像他那样,受侮不答,闻谤不辩?人能够这样,就连天地鬼神也会保佑他,岂有不发达的道理?”等到发榜,丁敬宇果然考中。 丁丑年在京城,与冯开之同住一处,看见他虚怀若谷,容貌端庄,大大改变了年少时骄傲轻浮的陋习。李霁岩是一位正直诚实而有益的朋友,常常当面指责他的过失,只见他安然顺受,从不辩解。我告诉他说:“一个人有福,一定有福的苗头;一个人有祸,一定有祸的徵兆。只要内心谦虚恭敬,上天必定会帮助他,您今年一定中进士。”不久果然考中。 赵裕峰,名光远,山东冠县人,不满二十岁时参加乡试,就考上了举人,但是很久以来却考不上进士。父亲被派往嘉善县做主簿,他跟随上任。到了那里,由於非常仰慕钱明吾先生的学问,就拿了自己的文章去拜见钱先生。殊不知钱先生提起笔来,边看边抹,把他的文章全都抹掉了,竟无一可取之处。赵裕峰不但不生气,而且打心眼里佩服钱先生才思敏捷,赶紧把文章全部重写。第二年,他就考中了进士。 壬辰年,我进京陛见皇上,遇见夏建所,看见他虚心恭谨,脸上谦虚的光彩极盛。回到家乡我就告诉朋友们说:“凡是上天要让这个人发达,在受到福报之前,先开发他的智慧;智慧一发,就是浮滑的人也会变得稳重诚实,放肆的人也会变得端庄谦恭;夏建所温和善良到如此地步,一定是上天要让他发达了。”等到发榜,他果然考中进士。 江阴县的张畏岩,学识渊博,文章做得好,在读书人中很有名气。甲午年南京乡试考举人,他寄住在一寺庙中,发榜时榜上无名,盛怒之下大骂考官有眼无珠,分辨不出文章的好坏。 当时有一道者在旁微笑,张就把怒气转向道者。道者说:“相公的文章肯定做得不好。”张更加发怒地说:“你没看见我的文章,你怎麽知道不好?”道者说:“我听人说,做文章贵在心气和平。现在听到您的怒駡,就知道您的心气极其不和平,文章怎麽可能做得好呢?” 道者的话一针见血,张不觉被折服,因而走上前去,恭敬地向他请教。 道者说:“考中与否全要靠命;命不该中,文章虽然做得好,是没有用处的。您必须自己做个转变。”张说:“既然是命,又如何能够转变?”道者说:“建造命运的是天,描绘命运图样的则是自己。您只要力行善事,广积阴德,有甚麽福不可以求得?” 张说:“可是我是个穷书生,又能够做什麽呢?”道者说:“善事阴功,都是由心所造,您能够常存这个做善事修阴功的心,就功德无量了。况且,就如谦虚这一善行,并不花钱,你为什麽不反省自己,却去骂考官?” 张从此痛改前非,律己修身,善一日一日地加修,德一日一日地加厚。又过了三年,即丁酉年,做梦到了一座高大的房屋,看见一本名册,中间有许多缺行,就问旁边的人。那人回答说:“这是今科考试的录取名册。”张问:“为什麽缺了这麽多名字?” 那人回答说:“阴间对考科第的人三年核查一次,必须积德而无恶行的人才会被录取。这本册子前面所缺的名字,都是原本该录取的,因为新近品行不端而被划掉。” 那人指著后面的一行说:“你三年来,律己修身颇为谨慎,或者应当补这一个空缺,希望你自爱。”这科乡试,张果然中了第一百零五名。 二、受福之基由此可见,抬头三尺之上,就一定有神明;而趋吉避凶,绝对可以由我自己做主。必须使我自己常存善心,约束行为,丝毫不得罪天地鬼神;并且虚心谦卑,使天地鬼神时时爱怜我,这样才有受福的基础。那些骄傲自满的人,必定没有远大的度量,纵然发达也得不到真实受用。 因此稍微有见识的人,一定不忍狭小自己的气量,而去拒绝福的来临。况且谦恭则能受教於他人,兼收并蓄,无穷尽地吸取别人的长处,这尤其是修习学业的人,所必不可缺少的。 三、总结全书古人说:“有志於功名的人,一定得功名;有志於富贵的人,一定得富贵。”人之有志,如同树之有根,根深才能够枝叶繁茂,硕果累累。立定了这个志,就应当念念谦虚,处处与人方便,这样自然会感动天地,而造福由我。 现在求登科第的人,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立志,不过是一时的兴致罢了;兴致来了就追求,兴致消退了就停止。 孟子对齐宣王说:“大王您如果好乐到了极处,您就会与民同乐,因为只有与民同乐,您才能够真正地享有快乐;如果您能够与民同乐,则全国上下一心,同德同力,那麽齐国很快就会民富国强了!”我看科第功名也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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